坤宁宫的紫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盘旋着散去，殿内的空气却比燃香时更凝重。夏晚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头顶悬着皇后捻佛珠的手，那串紫檀珠转动的速度放缓了，每一声“咔哒”都像在丈量两人之间未说出口的距离。
“李贵妃的人在你院墙外埋了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皇后的声音从软榻上传来，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审视。昨夜李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鬼鬼祟祟往汀兰苑墙角埋瓷瓶，被皇后的暗卫撞见，这事她本可以首接禀明皇帝，却特意召了夏晚来，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夏晚垂着眼，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她当然知道，晚翠昨夜己经挖出来了，是半瓶掺了麝香的胭脂，气味被浓重的桂花膏掩盖，稍不留意就会中了慢性毒。这是李贵妃的阴招，想用“失德不孕”的罪名毁了她。
“回娘娘，臣妾知道，是些不干净的胭脂水粉。”她没有隐瞒，声音平稳得像在说天气，“臣妾己让晚翠埋回了原处，只做不知。”
皇后捻佛珠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这丫头不仅发现了，还不动声色地留了后手，倒是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你留着它，是想引蛇出洞？”
“是，也不全是。”夏晚抬眼，目光坦然地迎上皇后的视线，“李贵妃既动了手，定会盯着后续，臣妾留着它，至少能让她暂时不换更毒的法子。再者……”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东西若出现在李贵妃宫里，比出现在臣妾这里有用得多。”
这话戳中了要害。皇后要的不是夏晚自证清白，而是抓住李贵妃的把柄，一击即中。两人虽各有心思，却在“扳倒李贵妃”这一点上，悄然达成了共识。
皇后看着夏晚，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宸妃，也总爱用这种“以静制动”的法子，只是宸妃性子更烈，不如夏晚这般懂得藏锋。她放下佛珠，端起茶盏，茶盖碰到杯沿的轻响打破了沉默：“你可知，留着这东西，等于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李贵妃若急了，可不会管什么规矩。”
“臣妾知道。”夏晚的指尖轻轻划过膝头的暗纹，那里绣着半朵野兰，是她特意让春桃绣的，“但比起刀架脖子，臣妾更怕背后的冷箭。至少现在，臣妾知道刀在谁手里。”
她刻意加重了“背后的冷箭”几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皇后案上的野兰盆栽——那盆兰草的根茎，与她从老嬷嬷遗物里找到的野兰根一模一样。这是她的试探，也是提醒：我知道你与宸妃的关联，知道你藏着秘密。
皇后的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颤，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没有回避夏晚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你既懂这些，该知道有些花看着好看，根下却埋着毒。与其挖根看毒，不如留着花挡挡风雨。”
这话再明白不过——我知道你在查宸妃的事，也知道你的身世不简单，但现在不是拆穿的时候，我们有共同的风雨要挡。
夏晚的心跳微微放缓，楚栁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紧绷的脊背松弛了些。皇后终于挑明了，没有否认，没有灭口，而是选择了最微妙的“默契”。她低头行礼，声音里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恭顺：“娘娘教诲，臣妾记下了。花要护，根也要藏好。”
根要藏好——既指野兰的根，也指她们各自藏着的秘密。
皇后看着她低头的模样，鬓边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像极了当年宸妃藏起委屈时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这十五年的隐忍，或许没有白费。至少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里，终于有了一个能看懂她眼神、接得住她话锋的人。
“李嬷嬷说你近日总去御书房查旧档？”皇后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是在查……野兰的习性？”
“是，也查些安神的方子。”夏晚答得滴水不漏，“宫里风大，臣妾想给娘娘和公主都备些，免得头疼。”她知道皇后在问宸妃的旧案，却用“安神方子”轻轻带过，给了彼此台阶。
皇后“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她起身：“起来吧，地上凉。灵溪近日总念叨你调的玉兰膏，你回去做些送来，就当……是你我给彼此的‘安神香’。”
“安神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锁。这玉兰膏，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信物，是暂不拆穿的凭证。
夏晚躬身行礼，转身退出殿外时，恰逢赵灵溪提着食盒进来，两人在门口撞见，灵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探究和一丝复杂，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夏晚知道，灵溪定是听到了殿内的谈话，这层窗户纸虽未完全捅破，却己足够让三人维持微妙的平衡。
回到汀兰苑，春桃连忙迎上来：“主子，皇后娘娘没为难您吧？”
夏晚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是方才皇后塞给她的，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朵野兰，与她妆盒里那支木簪的纹路能拼合成一朵完整的花。“她给了我这个，说‘戴着能挡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玉佩不仅是信物，更是庇护。皇后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暂时不会拆穿你，还会护着你。
春桃看着玉佩，恍然大悟：“这么说，皇后娘娘是……要和咱们联手？”
“不是联手，是默契。”夏晚将玉佩收好，目光望向李贵妃宫殿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亮得刺眼，“在扳倒共同的敌人前，谁都不会先拆穿谁。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至少现在，她和皇后站在了同一条暂时的战线上，用沉默和暗示，筑起了一道对抗暗箭的屏障。
窗外的野兰在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像一个个未说出口的秘密。夏晚知道，这默契像易碎的瓷瓶，需要小心呵护，却也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可以暂时不用提防皇后的暗手，能专心应对李贵妃的步步紧逼，也能更从容地寻找宸妃旧案的真相。
这场深宫的棋局里，她和皇后既是对手，也是暂时的同盟。而这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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