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迅速地缠紧了我们每个人的心脏。
高桥夏美和藤井树的脸上，血色尽失。他们瘫坐在地毯上，显然己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属于现实世界的铁拳，彻底打懵了。
而我，则在承受着另一种更深沉的痛苦。
神魂之力，被彻底抽空了。
那感觉，就像是凡人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一阵阵冰冷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的视野开始旋转，耳边嗡嗡作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要消失了。
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凡人。
但是，我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还不能。
“高桥，”我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物理……毁掉硬盘。”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将高桥夏美从呆滞中浇醒。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重新聚焦。
“对！硬盘！”她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几台电脑，从她那乱七八糟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把螺丝刀和一把……小铁锤。
“藤井，”我转向那个己经快要哭出来的少年，“钱，食物，水。我们所有的东西，装进一个包里。快！”
藤井树，我们伟大的“心脏”先生，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他那滥好人属性之外的、惊人的行动力。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冲进房间，将我们那少得可怜的行李，以及他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一个急救包和几沓现金，全部塞进了一个双肩包里。
“砰！砰！砰！”
高桥夏美正用她那与娇小身材完全不符的力气，疯狂地砸着那些刚刚承载了“弑神天火”的硬盘。每一声，都像是在为我们的过去，举行一场暴力的葬礼。
警笛声，己经停在了公寓楼下。
我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声音。
他们上来了。
“来不及了！他们进电梯了！”藤井树的声音都在发抖。
“走消防通道！”我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站起身，但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让我又一次重重地摔回了地毯上。
神魂透支的后遗症，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顾凡！”
藤井树和刚刚砸完硬盘的高桥夏美，同时冲了过来。
“我……没事……”我挣扎着，但身体却像一滩烂泥，完全不受控制。高烧，开始灼烧我的意识。
“别逞强了，你这个怪物！”高桥夏美第一次，用一种混合着埋怨和担忧的、近乎粗暴的语气对我喊道。
她和藤井树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我那软绵绵的身体。
“抓紧了！”
他们拖着我，或者说，扛着我，冲出了公寓的门，奔向了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我们就像三个仓皇出逃的亡命之徒。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砸门的声音和警察的怒吼。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水泥楼梯。
藤井树，这个平日里连体育课八百米都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几乎是一个人，将我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扛在了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下冲。
高桥夏美则负责断后，她利用自己对建筑结构的了解，不断地关上防火门，制造障碍，为我们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当我们终于从大楼侧面的消防出口冲到后巷时，冰冷的夜风，让我那昏沉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
“这边！”
藤井树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在这一刻成了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带着我们，拐进了一条又一条只有流浪猫和醉汉才会光顾的、迷宫般的后街小巷。
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
我只记得，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的是藤井树那张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却依旧咬牙坚持的脸。
以及，高桥夏美那双总是闪烁着不羁光芒的、此刻却因为泪水和汗水而变得模糊的眼睛。
原来……
这就是……被凡人守护的感觉吗？
感觉……好像……还不错……
……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得、仿佛棺材一样的空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廉价香薰的味道。
是胶囊旅馆。
我从“棺材”里坐起来，看到藤井树和高桥夏美，正挤在对面那个同样狭小的胶囊里，小声地争论着什么。
“……他刚才烧得像块炭一样！你确定不用送他去医院？”
“送医院？你疯了吗？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找我们三个‘恐怖分子’！”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啊！他刚才那个样子，简首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喂，”我沙哑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他们同时回头，看到我醒了，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高桥夏美从胶囊里爬了出来，盘腿坐在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顾凡，”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那不是技术，那不是科学。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探究和不解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藤井树。
高烧退去后的身体，依旧虚弱到了极点。
我连编造一个谎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沉默了。
而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高桥夏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用一种看“珍惜动物”般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藤井树则递过来一瓶水和一包退烧药。
“不管你是谁，”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你现在，是我们的同伴。先把药吃了。”
我接过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我而被卷入无尽麻烦、此刻却依旧选择留在我身边的凡人。
我们是逃犯，被人类的法制所追捕。
我们是猎物，被神界的敌人所觊觎。
我们一无所有，除了彼此。
我靠在胶囊旅馆冰冷的舱壁上，看着他们，在这一刻，我那颗属于神明的、冰冷孤高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家”的温度。
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露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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