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温暖的、橙色的光芒中，缓缓浮上来的。
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阳光的味道。
耳边，有某种规律的、滴滴作响的、属于凡人造物的声音。
我……还活着？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惨白的天花板。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我的故事，开始于此。难道，也要结束于此吗？
“……他醒了！”
一个压抑着狂喜的、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写满了疲惫与憔悴的脸。
藤井树瘦了，也黑了，但那双总是充满善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像两颗星星。
高桥夏美，我们伟大的“武器”小姐，则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那头嚣张的紫色头发也变得黯淡无光，但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宝藏。
“你这个……混蛋……”她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一个月！我还以为，我得用我那天才的黑客技术，为你设计一个全世界最酷的、带跑马灯特效的在线墓碑了！”
“欢迎回来，顾凡。”藤井树则只是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傻乎乎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干涩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别说话，”藤井树连忙递过来一杯水，用棉签沾湿了我的嘴唇，“医生说，你的心脏……曾经停止过跳动。是……是我们……”
“是我们，用你教给我们的‘魔法’，把你从地狱里拽了回来。”高桥夏美擦了一把眼泪，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熟悉的、嚣张的笑容。
她告诉我，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彻底停止了。
在最绝望的时刻，是藤井树，想起了我们在物理实验室里，用高压电构建“能量牢笼”的场景。
于是，他，我们伟大的“心脏”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台老旧的除颤仪。
而高桥夏美，我们伟大的“武器”小姐，则在最后一刻，用她那天才的大脑，将那台简陋的除颤仪，和她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在了一起。
她用我教给她的、关于能量流动的“神之知识”，编写了一个全新的程序。一个，能将电流的强度、频率和作用时间，精确控制到纳秒级别的、匪夷所思的程序。
他们，用凡人的智慧，为我，一个神，进行了一场最精准、也最疯狂的——心脏复苏。
“看吧，”高桥夏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就算是神，也得乖乖地遵守我们凡人的‘物理学’嘛。”
我看着他们，笑了。
那场席卷东京的“神之灾难”，最终，被凡人的政府，定义为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由太阳风暴引发的、超大规模地磁异常现象”。
所有无法解释的异象，都有了“科学”的解释。
而我们三个，那三个被全国通缉的、最危险的“恐怖分子”，则在那场巨大的混乱中，被官方记录为“己失踪”，大概率“己死亡”。
我们，以一种最奇特的方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我们，自由了。
……
三个月后。
千叶县，一个不知名的小小渔港。
海风，带着一丝咸湿的、温暖的气息，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那片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喂！顾凡！别在那边装忧郁了！快来帮忙！”
高桥夏美，穿着一身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碎花连衣裙，正叉着腰，在不远处的烧烤架旁，对我大呼小叫。
藤井树，则穿着一件滑稽的印着“一番”字样的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和一堆活蹦乱跳的海鲜作斗争。
我们用藤井树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新身份，在这个安静得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小镇，住了下来。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我会感冒，会因为睡得太晚而感到疲惫，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而感到快乐。
我那该死的“权能依赖症”，终于，被彻底治愈了。
我站起身，走向他们，走向那片属于我的、人间的烟火。
高桥夏美没好气地塞给我一串烤得焦黑的鱿鱼，藤井树则递给我一罐冰镇的麦茶。
我们三人，并排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喂，怪物，”高桥夏美突然开口，“你说，大海的尽头，是什么？”
“是大海的尽头。”我学着她平日里的语气，回答道。
“切，无聊。”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顾凡。谢谢你，带我们看到了这片海。”
藤井树也笑着，将头靠在了我的另一个肩膀上。
我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属于凡人的、真实的重量和温度。
我看着眼前这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看着身边这两个，我此生仅有的、最重要的家人。
然后，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大海的尽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尽头，就是这里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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