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祭当天，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廉价而浮躁的快乐里。
彩色的气球、粗制滥造的看板、以及学生们脸上那种混合着荷尔蒙与期待的愚蠢笑容，构成了一幅典型的凡人庆典图景。
我站在教学楼三楼的窗边，俯瞰着下方操场上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主舞台，像一个等待演员登台的导演，审视着自己的剧场。
口袋里，那个冰冷的U盘，就是今晚的剧本。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高桥夏美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单词。
“Ready.”
我回复了一个“OK”。
舞台下，人头攒动。我能看到藤井树，他正作为班级干部，焦急地维持着秩序，但他的目光却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知道，他在找我。
他想阻止那条他眼中的“恶龙”。
可惜，太晚了。
很快，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我的“男主角”——佐藤健太。
他似乎己经从前几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运动服，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正和几个外校的“朋友”勾肩搭背，指点着舞台上的女主持人，不时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他想利用这个舞台，重新夺回他失去的“尊严”和“地位”。
多么可爱的、天真的想法。
我喜欢这种强烈的反差。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痛。
开幕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校长那冗长乏味的致辞，学生会长那激情澎湃的演讲，都让我昏昏欲睡。
终于，在一段欢快的开场音乐后，主持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宣布：“接下来，让我们通过大屏幕，一同欣赏由学生会精心制作的本届学园祭宣传片——《我们的青春》！”
音乐响起，舞台中央那块巨大的LED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上，开始播放一些阳光、操场、笑脸之类的、毫无新意的蒙太奇镜头。
台下的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
佐藤健太也仰着头，看着屏幕，脸上带着百无聊赖的笑容。
就是现在。
我按下了手机上的发送键，发出了一个字。
“Go.”
几乎在同一时间，舞台大屏幕上的青春笑脸，突然“滋啦”一声，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
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
全场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以为是设备故障。后台的工作人员也乱成一团。
只有我，和远在某个角落的高桥夏美知道，好戏，开场了。
雪花屏幕闪烁了两下，然后，一个巨大的、用鲜红色哥特字体写成的标题，占据了整个屏幕。
《一个废物的诞生》
紧接着，一段音频被播放了出来，那正是佐藤健太的声音，充满了暴躁和色厉内荏。
“……都他妈是你们这群废物！要不是你们，我会被那个垃圾阴了吗？我爸昨天差点打断我的腿！”
这是他那天在小巷里，对他那群跟班的怒吼。
台下，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许多人认出了这个声音。
佐藤健太的脸，瞬间僵住了。
屏幕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张张照片的幻灯片。
第一张，是他在厕所里，偷偷向同学勒索零钱的模糊侧脸。
第二张，是他在体育馆后巷，一边抽烟，一边咒骂老师的嚣张模样。
第三张，是他某个己经注销的社交账号截图，上面写着中二到极点的言论：“这个世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有权能依赖症》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终将被我踩在脚下！”
每一张照片，都配上了高桥夏美精心挑选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可爱贴纸和颜文字。
“哇哦~”
“社会人，社会人！”
台下的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佐藤健太的脸色，从僵硬变成了惨白，他开始惊慌地西处张望，像一只被投入滚水里的青蛙。
而这，还只是前菜。
屏幕画面再次一转，开始播放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
主角，是田中，和他那几个前跟班。
高桥夏美用技术手段，将他们之前在办公室里，为了推卸责任而相互指责、揭露佐藤健太种种恶行的对话，全部还原并拼接在了一起。
“……那次作弊，就是老大逼我把答案传给他的！”
“……他还威胁过低年级的女生，我亲眼看到的！”
“……他爸给他的零花钱，全被他拿去赌博了！”
一句句来自“最亲密战友”的背叛证词，配上悲伤的背景音乐，宛如一部史诗级的背叛大片。
全场，彻底炸了。
嘲笑，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人渣！”
“滚出学校！”
我看到，观众席的前排，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脸色己经铁青到了极点。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是佐藤健太的父亲。他作为PTA的代表，被邀请来参加开幕式。
而此刻，他正在全校师生面前，“欣赏”着自己儿子的“精彩表现”。
舞台下，佐藤健太彻底崩溃了。
“不是我！这不是我！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疯狂地嘶吼着，试图辩解，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声讨和背景音乐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视频的最后一幕，定格在了林默那张苍白而绝望的遗书照片上，旁边，是佐藤健太那张因为狂笑而扭曲的脸。
一行血红色的字幕，缓缓浮现。
“你的青春，建立在谁的痛苦之上？”
西分五十九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屏幕，瞬间变黑。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是更大的混乱。老师们冲上台，切断电源。佐藤健太的父亲，则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向了自己那个己经在地、面如死灰的儿子。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盛大而混乱的场景，看着那张绝望到扭曲的脸。
我的心中，没有复仇的，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比死寂更深沉的……空虚。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喧闹的剧场。
“……顾凡。”
藤井树站在我的身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质问和愤怒。
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悲伤。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正在坠入深渊的朋友。
我没有理他，与他擦肩而过。
地狱的烟火，己经为你绽放。
那么接下来，我这具空洞的躯壳，又该走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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