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冰冷刺骨，混合着垃圾发酵的酸腐气味，狠狠灌进萧战的鼻腔和喉咙里，引发一阵撕裂般的呛咳。他整个人蜷缩在堆满空桶和烂菜叶的后巷角落里，像条濒死的野狗。巷口那盏惨白的路灯透过斜飘的雨丝，将他沾满污秽的脸切割得明暗不定，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还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他的左臂下肋处，刚才那一刀捅破了皮夹克，温热的液体正一点点渗透出来，在冰凉的雨水里晕开一片更深的、粘稠的暗色。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杂沓地踩碎泥水，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野凶狠的咒骂在狭窄曲折的巷道里回荡碰撞，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妈的，跑啊！再给老子跑啊！姓萧的，今天不把你全身骨头拆散，老子跟你姓！”
声音就在拐角之外，几乎下一秒，那张凶狠横肉的脸就能探进来！
萧战猛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些腐烂堆积物的缝隙里，屏住呼吸，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汗水混着冷雨流进眼睛，带来一阵蜇痛，模糊的视野里，那些由彩灯构成的巨大轮盘、骰子在疯狂跳动旋转、震耳欲聋的筹码碰撞声、女人刺耳娇笑混合着呛人的雪茄烟雾……那些曾被他视为天堂入口的画面，此刻却化作冰冷锋利的碎片，切割着他早己溃烂不堪的自尊和理智。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手一搏！他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押下了退伍后全部的安置费，还有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塞给他的钱——那是老人家捡垃圾、蹬三轮攒了五年、藏在床底下旧鞋盒里的养老钱！那双浑浊眼睛里全然的信任此刻在他脑中灼烧。
“小战，咱本分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
父亲苍老含混的声音，瞬间被轮盘停转时那声清脆冷酷的“叮——”彻底盖过。血色的灯光下，庄家冰冷麻木的脸，周围人或狂热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赢了？不，是彻底倾家荡产的轰鸣在他脑海里炸开！
画面陡然转换——高利贷刀疤脸捏着那张签着他名字的借条，皮笑肉不笑地拍他的脸，“老兵？呵，规矩懂吧？还不上的钱……那就得用命来扛！兄弟们，伺候着！”
然后就是疯狂的追赶，棍棒和刀锋破空的寒意，肋下剧痛的炸裂感……他从灯红酒绿的纸醉金迷，狼狈而绝望地摔进了这条散发恶臭、雨水横流的后巷，被一群真正的野兽追击啃噬。
“仔细搜！那王八蛋肯定钻老鼠洞了！”刀疤的声音近在咫尺，另一个嘶哑的嗓子回应，带着残忍的戏谑：“嘿，疤哥，听说这姓萧的以前枪打得贼准？啧啧，今天不知道是咱兄弟手里的家伙快，还是他跑得快！”接着，是粗野至极的下流咒骂，棍棒狠狠砸在附近杂物上发出的“嘭嘭”闷响，刺激着萧战高度绷紧的神经。他甚至闻到了追兵身上劣质烟草和汗臭混杂的气息，就在隔着一层薄木板的地方。
肋骨处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抽搐似的锐痛。寒冷开始从骨头缝里往外钻。他靠着冰冷的砖墙，听着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翻找和咒骂声，力气一丝丝顺着那些流出的温热液体被抽离。
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后巷，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他猛地闭紧了眼，额头用力抵在湿冷凹凸的墙壁上。不！他眼前猛地闪过烈日下的靶场，枪托沉重而熟悉的触感抵在肩窝，瞄准镜里那个十字中心点牢牢锁住靶心——那是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汗水滑落，渗进眼睛带来短暂的刺痛模糊，但那股从军营带来的、曾经刻入骨髓的骄傲和求生欲，像火星，在绝望的灰烬中极其微弱地，却异常顽强地亮了一下。
不能是这里！
近乎脱力的手臂撑着黏滑的地面，冰冷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在血管里撕扯、对撞、融合，最终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濒死的凶悍。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一点微光在剧烈晃动后死死定格，像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活下去！一个声音在破碎的胸腔里无声呐喊，管它什么方式！
借着追兵注意力转向更深处另一堆垃圾的瞬间，他动了！强忍着肋骨处撕裂般的剧痛，萧战几乎是凭借着肌肉的本能记忆，一个贴地前滚，把自己弹射进一个狭窄得如同老鼠洞的破败门廊下方。动作带起的微弱气流卷起几片湿透的落叶，发出“悉索”轻响。
一个追兵似乎听到了动静，脚步声迟疑地朝门廊这边探来。
雨水沿着断裂的水管“嘀嗒”、“嘀嗒”地坠落，敲打着萧战头顶锈蚀的铁皮挡板，每一下都像是在为他急速的心跳倒计时。那探过来搜寻的脚步几乎踩到他的脚边，皮靴重重碾过积水的声音清晰可闻。汗珠混着冰冷的雨水从鬓角滚落，咸涩地滑进嘴角。
突然，外面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子音乐铃声猛地响起！是那个刀疤脸的手机！
“妈的！”刀疤暴躁地接起，听筒里漏出尖锐的呵斥声。刀疤的声音立刻矮了下去，从凶神恶煞变成了谄媚的应声虫：“是！是！老板您放心！放心！跑不了！一定抓回来！骨头渣子都给您碾出来！……喂？喂？”对方显然己经挂了。
短暂的死寂后，刀疤恼羞成怒的咆哮几乎掀翻雨幕：“操！老板催命了！都他妈利索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那边！”脚步声随着喝骂迅速转向巷子另一端，粗暴地翻捡着更远的杂物堆，叫骂声渐渐远离。
狭小空间里，只剩下萧战自己心脏撞击胸膛的轰鸣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极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了那么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深重的疲惫和伤口的剧痛。他软软地靠在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砖墙上，连抬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外面风雨依旧，但暂时安全了，这念头像一点微温的烛火，微弱却真实。
就在这时，他随意落在一侧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被雨水浸泡着的地面一角。一张折叠起来的、半埋在一堆油腻快餐盒和纸屑里的纸页跳入眼帘。它的材质和其他垃圾明显不同，显得厚实一些，边角己经被泥水泡软卷起，露出一小片异常清晰的印刷字体，还有一个他极为熟悉的符号——一个由两把交叉军刺构成的、风格冷硬的黑色小Logo！
这个标志……深埋在记忆中的警报骤然拉响！他曾在某个高度保密的国际军事人才交流渠道里瞥见过类似的标记！一股夹杂着荒谬与极致渴望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肋骨的剧痛！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用力过大，撕裂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痛感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攥住了那张浸透雨水的纸！
手臂抖得厉害，指甲缝里嵌着污泥，他飞快地将褶皱的纸张在相对干净的衣服内侧用力蹭掉部分污水泥水。纸页在昏暗的光线下展开，虽然字迹边缘晕染模糊，但核心信息依旧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招募！】
“战隼”国际安全顾问集团（LOGOS：两把交叉军刺）现面向全球招募精英！
要求：
* 顶尖作战素养、实地作战经验（特种作战背景优先）
* 无政治及国籍限制，唯实力论
* 巨额回报！任务结算（美元/黄金/加密币）
* 工作区域：东南亚/非洲热点区域
* 快速通道（特荐编号：XK-007）——24小时在线初步筛选评估，通过即发邀约！**网址：[暗网专属链接——需特殊加密方式访问]时效：72小时内有效！**
每一条要求都精准地戳中了他此刻最深的绝望与最后可能存在的翻盘路径！巨额回报、特殊技能需求、不追究背景、远离这个要他命的地方！那张被雨水和污渍浸透的纸页，此刻重若千钧。冰冷的液体顺着萧战的下颌一滴滴砸在纸张上，融开深色的水迹。巷口隐约又传来呼喊声，比刚才更加清晰急迫，显然另一组人正包抄过来！
“这边！脚印往这边来的！”
他猛地抬头，污浊雨水糊住了眼帘，世界一片破碎的重影，只剩下手里这张湿冷的纸是唯一的、沉重的实体。机会？还是另一条通往地狱的单程票？没有时间思考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叫嚷就是死亡的倒计时！
几乎是凭借着骨子里被逼出来的凶悍本能，萧战把那张浸满水渍的招募令狠狠地按在自己左肋伤口附近。纸张被温热的血液浸透，一种诡异而冰冷的粘附感传来。剧烈的撕扯感随着动作蔓延到半边身体，他额头上瞬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深处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哑低吼。
剧痛如冰冷的潮水彻底吞没了他紧绷的最后一丝清醒，视野里最后一点昏光迅速黯淡、旋转，被拖入沉重的黑暗。意识沉沦前，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清晰：活下去！管它什么路！ 那张被血和雨浸润的纸，死死贴在他的皮肉上，冰冷、黏腻，却又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生门。后巷深处，重重叠叠堆积如山的垃圾阴影，无声地吞噬了这条重伤的、赌命般亡命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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