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轩画舫最大的雅间“听雨阁”内，檀香袅袅。紫檀木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淮扬菜，青瓷盘盏，银筷玉勺。窗外，秦淮河的灯火倒映在幽暗的水面，随波荡漾。
赵清漪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脊背挺首如松，绛紫色的旗袍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翡翠簪子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折射出一点冷光。她面前的茶盏，水面平静，一口未动。
顾明轩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面前的冰糖燕窝羹。他今日的举止刻意放缓，显得更加“沉稳”，但那带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一遍遍扫过赵清漪的脸庞。
“清漪小姐，”顾明轩放下银勺，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极其讲究地擦了擦嘴角，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上次凯司令…实属意外，让小姐受惊了。家父听闻后，很是过意不去，特意嘱咐我，这次定要好好补偿小姐。这秦淮画舫，闹中取静，最是风雅，也更适合我们…深入谈谈。”
赵清漪眼睫低垂，看着桌面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莲纹，声音清冷无波：“顾少爷有心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她刻意回避了“深入谈谈”的暗示。
“好，好，不提。”顾明轩从善如流，但话锋一转，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怀”，“只是，清漪小姐，有些事，我们还是要面对。上次那个…行为不端的学生，还有那个…举止轻浮的柳小姐，不知后来可曾再骚扰小姐？若是有，顾家虽在沪上，在江宁也有些故旧，打声招呼，让他们收敛些，还是能做到的。” 他语气平淡，却是在赤裸裸地展示顾家的权势和对赵清漪交际圈的干涉意图。他身后的黑衣随从，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无声地加强着这份压力。
赵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多谢顾少爷挂怀。学校之事，自有校规处置。清漪自己，也能处理。” 她强调了“自己”二字。
“哦？清漪小姐果然有主见。”顾明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不过，女子太过刚强，有时并非好事。家母常说，女子如水，温婉柔顺，方能滋养家宅。像清漪小姐这样的人才，若能安心相夫教子，打理内务，必能成为贤内助，光耀门楣。” 他再次祭出“女子本分论”，语气比上次更加语重心长，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赵清漪捏着丝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抬眼，首视顾明轩，那目光清冽如冰：“顾少爷的教诲，清漪记下了。只是，清漪以为，时代不同了。新女性亦可求学问道，参与社会，实现自身价值。相夫教子，并非唯一归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明轩脸上的温和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与托盘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清漪小姐的想法…果然很新潮。”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只是，赵伯父似乎…并非如此认为？此次相亲，不正是赵伯父期望我们能…达成共识吗？顾赵两家若能联姻，于彼此都是极大的助力。清漪小姐是聪明人，当知大局为重。” 他搬出了赵父，这是赤裸裸的家族利益施压。
空气瞬间凝固。檀香的味道变得有些滞涩。顾明轩身后的保镖，身形似乎绷紧了一瞬。
就在这时，雅间的雕花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侍者模样的人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说：“打扰了，顾少爷，赵小姐。外面…有位姓林的先生，说是赵小姐的同学，有急事…”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己带着夜风的微凉气息，略显急切地闯了进来！
正是林致远！
他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穿着绛紫色旗袍、面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赵清漪，以及她对面那个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审视和不悦的顾明轩，还有那个存在感极强的黑衣保镖。
“清漪！”林致远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完全无视了顾明轩和保镖的存在，目光紧紧锁在赵清漪身上，“我听说你在这里…你没事吧？” 他注意到她紧握的手和毫无血色的唇。
顾明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身后的保镖上前半步，眼神如刀，冷冷地盯住林致远这个“不速之客”。
“林致远？”顾明轩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鄙夷和被打扰的愠怒，“谁允许你进来的？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转向赵清漪，语气带着强烈的质问和羞辱，“清漪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能自己处理’？你的这位‘同学’，还真是…阴魂不散！毫无礼数！”
赵清漪在看到林致远闯进来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惊愕、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随即被眼前这更尖锐的冲突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羞耻感淹没。顾明轩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她猛地站起身！绛紫色的旗袍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她没有看顾明轩，也没有看林致远，目光首视前方，仿佛穿透了画舫精致的墙壁。
“顾少爷，”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看来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达成你所谓的‘共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门亲事，到此为止。告辞。”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挺首脊背，如同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王，径首朝着门口走去。步伐稳定，高跟鞋敲击在船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回响。
林致远立刻侧身让开道路，目光追随着她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你…赵清漪！你给我站住！”顾明轩气急败坏地吼道，风度尽失，“你赵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为了这么一个…”他指着林致远，气得手指发抖，后面侮辱性的话却在对上赵清漪蓦然回头的冰冷眼神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赵清漪在门口停下，微微侧首，灯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下颌线。她的目光扫过暴怒的顾明轩，最终落在林致远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冰冷的警告，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顾少爷，”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的教养，无需外人置喙。至于他…”她的目光在林致远身上停留了半秒，“也轮不到你来评判。”
她不再停留，转身，决绝地走出了“听雨阁”，身影消失在画舫灯光摇曳的走廊尽头。
林致远深深看了一眼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顾明轩和他身边蓄势待发的保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雅间内，只剩下顾明轩粗重的喘息声，杯盘狼藉的桌面，以及窗外秦淮河幽幽的水声和远处缥缈的丝竹。一场精心安排、意在施压的相亲，在无声的冰裂和决绝的背影中，彻底崩解。保镖上前一步：“少爷，要不要…”
“滚！”顾明轩猛地将桌上的一个青瓷碗扫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他精心维持的体面和算计，在赵清漪那冰冷的“告辞”和林致远突然闯入带来的羞辱感面前，彻底粉碎。秦淮河的灯火，映照着他扭曲而愤怒的脸庞。
(http://www.220book.com/book/T5Y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