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普顿公园球场客队更衣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湿漉漉的球衣和护腿板被胡乱地扔在地上，混杂着汗水、泥土和失败的苦涩味道。二十多个半大的小伙子，或低着头，或靠着墙，没有人说话，整个空间里，只听得到压抑的、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克里斯蒂亚ノ一个人坐在角落的衣柜前，他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那件被泪水和汗水浸透的7号战袍。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宽阔的肩膀因为无法抑制的悔恨而微微颤抖。
队长巴恩斯那句“你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地在他心中搅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补时阶段的那一幕，如果他选择了传球，现在，他们应该是在更衣室里，疯狂地喷洒香槟，高唱着队歌。
可是，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青年队主教练保罗·麦吉尼斯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
亚历克斯·弗格森爵士。
老爵爷穿着他那标志性的黑色长款大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却蕴含着雷霆万钧般的风暴。他那强大的气场，让整个更衣室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好几度。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首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弗格森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更衣室的中央。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年轻面孔。最后，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依旧埋着头的7号身上。
“Cristiano.”
老爵爷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更衣室里回响。
克里斯蒂亚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弗格森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对视。
“你今天进了两个球，很精彩。”弗格森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克里斯蒂亚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批评。
然而，下一秒，老爵爷的声调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
“但是！那又他妈的有什么用？！”
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战术板，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以为你是谁？马拉多纳吗？还是贝利？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赢得所有比赛吗？！”
弗格森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指着克里斯蒂亚ノ的鼻子，用他那闻名于世的、足以让任何巨星都为之胆寒的“吹风机”模式，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咆哮：
“看看你最后那个球是怎么处理的！你的队长！汤姆·巴恩斯！他跑出了一个足以杀死比赛的空位！他像个傻子一样，在禁区里张着双手等你传球！而你呢？你在干什么？！”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你眼里只有那个该死的帽子戏法！只有你自己的数据！你有没有想过，你胸前的这件球衣，代表的是什么？！”
他一把扯过克里斯蒂亚ノ胸前的队徽，几乎要凑到他的脸上。
“它代表的是曼彻斯特联队！它代表的是团队！它代表的是你身边这二十多个，和你一起流汗、一起拼搏的兄弟！你他妈的把他们当成什么了？为你一个人表演的配角吗？！”
“我告诉你，小子！在这家俱乐部，个人永远要为集体服务！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球队之上！没有任何人！”
“你那两个进球，很漂亮，可以上报纸头条，可以让你在球迷面前炫耀。但是，冠军奖杯呢？它现在在哪里？它在隔壁的更衣室里！在米德尔斯堡那帮小子手里！而我们呢？我们像一群失败的、可怜的丧家之犬一样，坐在这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英雄主义？这就是你想要的荣耀？！”
弗格森的咆哮，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诛心。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克里斯蒂亚ノ的灵魂深处。
他那点天才的骄傲，那点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在老爵爷这番狂风暴雨般的痛斥下，被撕得粉碎，体无完肤。
他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弗格森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是他，亲手葬送了冠军。
是他，让所有队友的努力，付诸东流。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在球场上无比强硬的少年，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年轻的脸颊，一颗一颗地，砸在胸前那枚被弗格森攥得发皱的队徽上。
整个更衣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老爵爷的雷霆之怒震慑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弗格森对一个青年队的孩子，发这么大的火。
咆哮过后，弗格森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了一眼那个在座位上泣不成声、身体不住颤抖的少年，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知道，对于这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必须用最锋利的刻刀，才能去掉那些瑕疵。今天的痛，是为了让他未来能走得更远。
他没有再去安慰克里斯蒂亚ノ，而是转身，对着其他球员，用稍微缓和但依旧严厉的语气说道：
“还有你们！你们也别以为自己没责任！当他在场上犯错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去提醒他？去吼他？你们把他当成了救世主，把球都交给他，这同样是懦弱的表现！”
“记住！曼联的字典里，没有放弃，更没有互相指责！赢，我们一起狂！输，我们一起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更衣室。
门被关上，但那股强大的气场，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克里斯蒂亚ノ依旧在哭泣，但他的哭声中，少了一些委屈，多了一些深刻的自责。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面对如此首接、如此严厉、如此不留情面的批评。
这次“吹风机”的洗礼，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它将时刻提醒着他，足球，这项他视为生命的运动，它的真谛，永远是十一个人的荣耀，而不是一个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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