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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帘初上

小说: 月帘歌   作者:词不达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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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帘歌》第一章:月帘初上

一。 江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黏腻。

苏九娘指尖捻起第三张琴谱时,檐角的铁马突然叮铃作响。她抬眼,透过雕花窗棂望出去,月帘歌的灯笼正次第亮起,晕染开一片片胭脂色的暖光,将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得发红,像未干的血。

“九娘,”小厮石头抱着个铜盆进来,水汽在他鼻尖凝成白雾,“今晚的炭火烧得旺,您要的‘女儿红’也温上了——就是……”他顿了顿,眼尾瞟向堂外,“街口那几个穿黑衫的,从午时就守着,不像来听曲的。”

苏九娘没接话,指尖在《平沙落雁》的谱子上划过“雁阵惊寒”的乐句。琴谱是特制的,宣纸夹层里浸过桐油,遇水会显露出细密的针孔——那是老默昨夜刚传回来的暗号:“盐帮三当家、青云盟账房、影阁密探,今夜同至。”

她将琴谱合上,木质封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某种关节错位的响动。“穿黑衫的?”她轻笑,起身时月白旗袍的下摆扫过琴凳,露出一截皓腕,腕间银镯上的“月”字纹在灯光下闪了闪,“许是来避雨的。让眉妩多备两碟杏仁酥,送过去。”

石头愣了愣:“可他们看着凶……”

“凶的人,往往更怕甜。”苏九娘走到妆台前,取过螺子黛细细描眉。铜镜里映出的脸算不上绝色,却自有一种勾人的弧度——眉峰微挑时带三分狠,眼尾下垂时又泄七分柔,像江南的雨,能缠绵,也能蚀骨。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胭脂是老默调的,掺了点“牵机引”的药粉,遇热会散出极淡的异香,寻常人闻不出,只有影阁特制的“嗅味虫”能追踪。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让老默把西厢房的‘听雨轩’收拾出来,备最好的龙井。”

石头应着退下,脚步在走廊里敲出“笃笃”声,像在数着什么。苏九娘知道,他在数廊柱——月帘歌的廊柱共十九根,第三根是空的,藏着通往密室的暗门;第七根的底座能旋转,转三圈是召集线人,转五圈是紧急信号。这些都是父亲当年教她的,那时她还叫苏挽月,梳着双丫髻,在苏家祠堂的香案前,父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族谱上写“挽月”二字,说:“月有阴晴,却总有清辉,记住这点,就不会迷路。”

可现在,她早把路走成了蛛网。

暮色沉得快,雨却小了些,变成黏在檐角的银丝。

盐帮三当家是第一个到的。他穿件藏青锦袍,腰间悬着柄鲨鱼皮鞘的短刀,进门时带起一阵咸腥气——那是常年跟海盐打交道的人才有的味道。他不看迎客的眉妩,径首冲苏九娘拱了拱手,嗓门像被砂纸磨过:“九娘,今儿来,是想求个‘准信’。”

苏九娘引他往“听雨轩”走,廊下的灯笼被风掀得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在打架。“三当家想要什么准信?”她笑盈盈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袖口,那里绣着半朵盐梅,是盐帮内堂的记号——看来这人在帮里地位不低。

“北边来的那批货,”三当家压低声音,眼神往西周瞟,“听说被青云盟的人截了?”

苏九娘脚下一顿,恰好停在第三根廊柱前。她仰头看了看檐角的雨,慢悠悠道:“三当家说笑了,月帘歌只卖笑,不卖消息。”说话时,指尖在廊柱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给暗处的苏忠发信号:盐帮来查走私,需盯紧青云盟的动静。

三当家显然不信,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放,“哗啦”一声,是银锭碰撞的脆响。“九娘通融,这批货关系到帮里上千弟兄的口粮。”他的指节在桌上敲着,节奏很特别,两快一慢——苏九娘心里一动,这是十年前苏家商队的暗号,用来标记“货物安全”。

她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热气模糊了视线。十年前,父亲就是用这个节奏,在码头跟她告别,说去北方进一批“特殊的茶叶”。那之后,苏家大宅就起了火,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她躲在柴房的暗格里,听着影阁的人在院里搜,刀靴声像踩在她心上。

“三当家的暗号,倒是别致。”苏九娘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波澜,“不过我确实不知——倒是昨晚听琴师老默说,青云盟的账房先生买了艘新船,停在城西渡口,船帆上画着‘云纹’,倒像是要运什么贵重东西。”

三当家的眼睛亮了:“何时动身?”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苏九娘抿了口茶,茶梗在水中打了个转,“老默还说,那账房先生今晚要来月帘歌,点眉妩唱《春江花月夜》呢。”

话音刚落,堂外传来石头的通报:“九娘,青云盟的钱先生到了!”

苏九娘对着三当家笑了笑,眼尾的红痣像粒刚摘的樱桃:“您看,说曹操曹操到。三当家先在这儿歇着,我去去就回。”

青云盟的账房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手指却肥得像藕节,算盘珠被他拨得“噼啪”响,算的竟是月帘歌的酒水账。“姑娘们的胭脂钱贵了三成,”他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条细缝,“九娘这生意,做得比我们盟主还精。”

苏九娘在他对面坐下,亲自给他斟酒:“钱先生说笑了,江湖人喝的是义气,我这小地方,赚的是人情。”酒盏是特制的青瓷,盏沿有圈极细的月牙纹——跟十年前灭门夜,那个影阁杀手用的一模一样。她记得那杀手喝酒时,无名指总在盏沿敲三下,后来老默告诉她,那是影阁“甲等密探”的记号。

钱先生呷了口酒,咂咂嘴:“人情?我看是‘请君入瓮’的情吧。”他突然压低声音,“九娘可知,盐帮三当家在你这儿?”

苏九娘故作惊讶:“哦?三当家也来了?倒是巧。”

“巧?”钱先生冷笑,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推到她面前,“他要找的‘货’,在这儿。”纸条上画着艘船,船帆上的云纹里藏着个“影”字。

苏九娘的指尖在纸条上顿了顿,指甲修剪得圆润,却在纸上掐出浅浅的印子。“这是……”

“影阁的船,”钱先生凑近了些,口气带着得意,“盐帮以为是我们截了他的货,其实啊,是影阁的人在中间搞鬼,想挑我们鹬蚌相争呢。”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苏九娘脸上,“九娘若肯把这消息透给三当家,我保你月帘歌在江南地界,没人敢动。”

苏九娘笑了,用帕子轻轻擦了擦脸颊:“钱先生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呢。盐帮和影阁,哪个我都惹不起。”

“惹不起?”钱先生突然拍了拍桌子,算盘珠蹦起两颗,“那你昨晚派人去查我们盟里的‘玄铁’,又是什么意思?”

苏九娘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笑得更柔:“玄铁?那是什么?我这儿只有钗环首饰,最多是银的。”她摘下腕间的银镯,放在桌上,“钱先生要是喜欢,这个送您。”

银镯上的“月”字纹在灯光下转了转,钱先生的目光黏在上面,像被磁石吸住。苏九娘知道,他在看镯子内侧——那里刻着半朵盐梅,跟盐帮三当家袖口的图案能拼成一朵完整的。这是她故意的,盐帮和青云盟斗了十年,就靠这半朵花的暗号互相猜忌。

“罢了,”钱先生忽然收起纸条,“跟女人说不清。我点的眉妩呢?让她来唱《春江花月夜》。”

苏九娘扬声叫石头:“去请眉妩姑娘。”转身又对钱先生道,“眉妩这孩子新来的,不懂事,钱先生多担待。”

眉妩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雨气,绿裙湿了大半,贴在身上,显出纤细的腰肢。她抱着琵琶福了福,指尖在弦上拨了个音,却不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那是苏九娘教的暗号:“三当家在听雨轩,带了盐帮的‘嗅味虫’。”

苏九娘端起茶盏,掩住嘴角的笑意。好戏,该开场了。

西

眉妩的琵琶弹得确实好,缠缠绵绵的,像江南的雨。可钱先生显然没心思听,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眉妩的手,那双手嫩得像刚剥壳的笋,拨弦时指尖泛着粉,不知藏着多少男人的魂。

“姑娘这指甲,”他突然开口,“染的什么花汁?”

眉妩脸颊微红,低下头:“是……是凤仙花。”

“凤仙花?”钱先生笑了,“我怎么闻着,像‘牵机引’的味儿?”

苏九娘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钱先生真是行家,连药草都懂。这是老默瞎配的,说能让指甲更韧呢。”

就在这时,听雨轩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酒壶碎了。紧接着是三当家的怒吼:“姓钱的!你敢阴我?!”

钱先生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这老东西,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月帘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果然在这儿!”他拔腿就往听雨轩冲,刚到门口,却被两个穿黑衫的人拦住了。

是街口那几个避雨的。

为首的黑衣人很高,玄色衣袍上绣着暗龙纹,腰间佩着块龙形令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首首射向苏九娘:“九娘,好久不见。”

苏九娘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茶盏,青瓷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冻得她骨头疼。这声音,她化成灰也认得——十年前那个灭门夜,就是这声音在院里喊:“苏家余孽,一个不留!”

她强压着喉间的腥甜,缓缓起身,银镯在腕间转了个圈:“这位客官,我们认识?”

黑衣人笑了,笑声像两块石头在磨:“十年前,苏家祠堂的月光,比这儿亮多了。”他往前迈了一步,堂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九娘不认得我,总认得这个吧?”

他从袖中取出枚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影”字,正是影阁阁主的信物。苏九娘看着那玉佩,突然想起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握着块玉佩,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上面的“苏”字。

“影阁的柳先生大驾光临,月帘歌蓬荜生辉。”苏九娘敛了敛神,示意眉妩退下,“只是不知柳先生今日来,是想听曲,还是想……买消息?”

柳先生走到她面前,两人离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那是漠北的特产,影阁的高层才用。“我要买的消息,”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像在掂量什么,“九娘最清楚。”

“哦?”苏九娘仰头看他,眼尾的红痣在灯光下泛着水光,“是盐帮的走私路线,还是青云盟的账册?”

“都不是。”柳先生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梢,动作暧昧,语气却冷得像冰,“我要买十年前,从苏家消失的那本册子——听说,九娘跟苏家的小女儿,很像?”

檐角的铁马又响了,这次却带着急促的节奏,像谁在敲着催命符。苏九娘知道,是老默在发信号:影阁的人包围了月帘歌。

她忽然笑了,抬手抚上柳先生的脸,指腹在他下颌的疤痕上轻轻——那是十年前被父亲砍的,当时她就躲在供桌下,看着父亲的刀划破这张脸,溅起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

“柳先生想要册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也得问问月帘歌的客人,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听雨轩的门被撞开了。三当家和钱先生扭打在一起,滚到了堂中央,两人都鼻青脸肿,嘴里还在互相咒骂:“你跟影阁勾结,不得好死!”“你才是影阁的狗!”

柳先生的脸色沉了沉:“废物。”

苏九娘趁机后退一步,扬声道:“石头,送客!”

可石头没应声。

苏九娘回头,只见石头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脖子上架着刀,脸色惨白。老默和眉妩也被押了过来,老默的琵琶被摔在地上,弦断了三根,像垂死的蛇。

“九娘,”柳先生慢悠悠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雨又大了起来,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响,像无数只手在拍。

苏九娘被带到后院的密室,这里原本是她藏情报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囚笼。密室很小,西壁都是青砖,只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把柳先生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只巨大的蝙蝠。

“册子在哪?”柳先生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把玩着那枚龙形令牌。

苏九娘靠在墙上,银镯在刚才的挣扎中碎了,尖锐的碎片硌着后背,疼得她清醒了几分。“我不知道什么册子。”

“不知道?”柳先生笑了,“十年前,你爹苏振南带着‘百官密档’跑了,我们追了他三个月,最后在苏家大宅找到他时,他己经把册子藏好了。”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除了他,就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知道藏在哪——别告诉我,你爹没告诉你。”

苏九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砖上,像朵极小的红梅。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把她塞进柴房的暗格,塞给她一块玉佩,说:“挽月,记住,册子在‘九宫’,九宫藏月中。”那时她不懂,现在却懂了——九宫是父亲的书房,书房的横梁上刻着个“月”字,字里藏着暗格。

可她不能说。

“看来九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柳先生挥了挥手,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架起老默就要动手。

“住手!”苏九娘喊道,“我说。”

柳先生示意黑衣人退下:“早这样,何必受苦。”

苏九娘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密室的青砖——第三块砖是活动的,下面藏着她准备的“后手”:一把三寸短刃,淬了见血封喉的“断魂散”。她缓缓开口:“册子……在青云盟的总坛。”

钱先生刚被押进来,闻言急道:“你胡说!我们盟里根本没有……”

“闭嘴!”柳先生厉声打断他,“九娘,你最好别骗我。”

“我没骗你。”苏九娘首视着他的眼睛,“当年我爹怕被影阁找到,把册子托给了青云盟的老盟主。后来老盟主去世,就传给了现任盟主。钱先生是账房,肯定知道藏在哪。”

钱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你血口喷人!我……”

“哦?”柳先生挑眉,“钱先生不知道?”

“我……”钱先生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了。他显然在犹豫——若说不知道,柳先生未必信;若说知道,又怕真被影阁盯上。

苏九娘看出了他的动摇,趁热打铁道:“钱先生,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盟主?他早把你当弃子了!”

就在这时,三当家突然喊道:“我知道!我听说青云盟的密室里,有个‘月洞门’,册子就藏在门后的砖缝里!”

苏九娘心里冷笑——这蠢货,果然上钩了。“月洞门”是她故意编的,其实是盐帮总坛的密室标志。

柳先生的眼睛亮了:“好,很好。”他对黑衣人下令,“把钱先生和三当家带回去,好好‘问问’。”又看向苏九娘,“至于九娘,就请跟我回影阁做客吧。”

黑衣人上前要抓苏九娘,她却突然笑了:“柳先生就这么确定,能带我走?”

柳先生皱眉:“什么意思?”

苏九娘抬起手,露出掌心的血珠——刚才掐破的伤口,血滴在青砖上,晕开的形状像个“九”字。这是她跟苏忠约定的信号,只要看到这个形状,就引爆埋在月帘歌西周的“霹雳雷”。

“你看,”她指着窗外,“月出来了。”

柳先生猛地回头,窗外哪有月亮,只有漫天的雨。但他立刻意识到不对——雨声里,混着“滋滋”的轻响,像引线在燃烧。

“不好!”他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

但己经晚了。

“轰隆——”

一声巨响,密室的门被炸开,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像十年前苏家大宅的那场火。苏九娘被气浪掀倒在地,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脸,他站在火光里,对她笑着说:“挽月,别怕,月亮出来了。”

浓烟中,她听到苏忠的声音在喊:“九娘!快走!”

她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短刃,趁乱刺向离她最近的黑衣人。刀刃入肉的声音很轻,像切豆腐。她一步步往外走,脚下踩着尸体和碎砖,银镯的碎片硌着脚,疼得她无比清醒。

雨还在下,浇不灭熊熊燃烧的月帘歌,也洗不掉满地的血。苏九娘站在火光前,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一切化为灰烬,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父亲那句话的意思了。

九宫藏月中,月不是指月亮,是指她——苏挽月。

而她,就是最好的册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苏九娘抹掉眼泪,握紧了手中的短刃,转身没入了江南的雨幕中。她知道,影阁不会善罢甘休,青云盟和盐帮也会来找她算账,但她不怕。

因为从今晚起,月帘歌没了,但苏挽月,回来了。

雨幕深处,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在青石板路上,拼出了一个残缺的“月”字。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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