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比省厅调令更让他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他脑海中闪过夏中瀚那张威严又带着审视的脸。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语气坦然：
“好。夏书记和阿姨看得起，我一定准时到。”
“那就这么说定啦！具体时间我提前告诉你！”
夏冰妍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你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看资料了，
想你，吧唧啵...”
“嗯，我也想你，MUA。”
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宿舍里只剩下老式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鸣。
“我的天...”
张俊终于憋不住了，苹果核都忘了扔，
眼睛瞪得溜圆，
“将哥！你下午...没答应省厅？！
那可是孙厅长亲自要人啊！”
张俊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下午厅长要人，他羡慕得不行；
现在听到李将轻描淡写地居然没有马上答应，
他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李将把登记册放回枕边，
脸上没什么表情：
“省厅有省厅的好，但这里也有这里该做的事。”
他看了张俊一眼。
“该做的事...”
张俊喃喃道，看着李将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将哥，你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啊？
省厅的面子都不给，牛掰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这就是格局！这就是境界！
将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了！你指哪我打哪！”
李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理会张俊的咋呼。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老旧的木窗，
潮湿微凉的夜风灌进来。省厅？
那是一条坦途，但此刻踏上坦途，
就意味着对脚下这片泥沼的背叛。
他不能走。他必须在这里，在这片滋生罪恶的土壤上，
亲手把那些盘踞的毒虫一条条挖出来。
他关上了窗，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
宿舍里，张俊还在兴奋地絮叨着“跟着将哥有前途！”，
而李将己经重新坐回床边，摊开了那本随身携带的、
记录着蛛丝马迹和重重疑问的笔记本。
灯光下，他拿起笔，在“钱勇”和“赵科长”的名字上，
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指尖敲击着桌面，
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像是在为一场注定漫长而艰难的战斗，
无声地倒计时。接着，翻开另一页，
在王升华的名字上重重的画了一个叉叉。
一连几天，向阳路派出所治安副所长办公室里，
气氛都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罐。
马爱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眉头锁得死紧，
能夹死苍蝇。他抽屉里那台专门用来接收单线联系信号的BP机，
安静得像块板砖。没有震动，没有蜂鸣，
屏幕永远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妈的！这破玩意儿！”
马爱国烦躁地拉开抽屉，
又看了一眼那毫无反应的机器，狠狠关上，
力道大得让整个桌子都晃了一下。
他像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狼，
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一点动静都没有！何宝这小子...该不会...”
各种不详的猜测在他脑子里翻腾。
暴露了？出意外了？被控制了？
还是...对方察觉了什么，彻底切断了联系？
李将推门进来送一份文件，
正好看到马爱国这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他放下文件，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马所，别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马爱国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将：
“不急？我能不急吗？这都几天了！
一点信儿没有！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线断了！线一断，我们就是瞎子聋子！
我们冒着那么大风险，让何宝去接近陈金彪！
现在倒好...”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花白的发丝更显凌乱：
“何宝那小子，看着挺机灵，这关键时刻，怎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但担忧和焦虑几乎要从皱纹里溢出来。
李将走到窗边，目光深邃：
“何宝不是愣头青，他比我们想象的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消息，未必是坏消息。也许...
他正处在最需要‘安静’的时候，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致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五爷那边，还有陈金彪，都不是善茬。
何宝在狼窝里，我们也急，稍有不慎他会更危险。”
马爱国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道理他都懂，
可这等待的煎熬，实在磨人。他挥挥手，
声音透着疲惫：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让我一个人静静。”
李将点点头，没再多说，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
眼神凝重。何宝的失联，确实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比马爱国更清楚，在那个泥潭里，
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在滨海市某个不起眼角落、
隐藏在地下室的赌档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一张张因贪婪、
亢奋或绝望而扭曲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叫喊：
“开！开！”、“大！大！大！”、
庄家冰冷报点的声音：
“二三五，十点小！”...
各种噪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
冲击着耳膜。己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里的狂热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赌徒们眼睛通红，死死盯着牌桌、骰盅或手中的纸牌，
仿佛那里藏着他们全部的身家性命和虚无缥缈的暴富梦。
在赌档靠里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摆着一张油腻腻的八仙桌。
陈金彪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嘴里叼着根粗芙蓉王，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
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的笑意。
他面前放着一杯浓茶，茶叶梗子粗壮地浮在浑浊的茶汤里。
何宝就坐在他下手的位置，同样端着一杯茶，
姿态放松，甚至显得有些“悠哉”。
他小口啜着滚烫的茶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整个喧嚣的赌厅，
实则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将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重要人物的举动都纳入眼底——庄家的手法、
放贷马仔的位置、门口望风者的状态、
以及赌客中是否有可疑的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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