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寒冬来得猝不及防，鹅毛大雪像无数白色的幽灵，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静姝裹紧身上的旧棉袄，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终于抵达了位于宝塔山脚下的延安医院。医院的土墙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门口站岗的哨兵穿着臃肿的棉衣，枪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找谁？”哨兵拦住她，眼神警惕。
静姝摸出怀里染血的翡翠耳坠，耳坠上的血迹己经冻成了暗红色：“我找佐藤绫子医生，我是她儿子的朋友。”
哨兵的目光在耳坠上停留了一瞬，脸色微变，侧身让她进去：“三楼特护病房，但是只能在外面看，她正在接受审查。”
静姝的心沉了下去。审查？程墨琛的母亲，这位在延安行医多年的日本籍医生，竟然被审查了？她快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
三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特护病房的门紧闭着，玻璃上结着一层薄冰。静姝哈了口气，用袖子擦去冰雾，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病房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坐在桌前，背对着她，用日语书写着什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身姿依然优雅挺拔，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窗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一个小男孩和她的合影——男孩眉眼清秀，正是幼年的程墨琛，背景是一片盛开的樱花林。
“绫子阿姨。”静姝轻声喊道，声音被玻璃和风雪过滤，变得模糊不清。
佐藤绫子回过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化为深深的担忧。她的眼睛和程墨琛一样，是浅棕色的，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她对着静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书写，同时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桌角的缝隙里。
静姝会意，假装整理围巾，趁机靠近门口。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胸前别着“政治部”的徽章：“你是来看佐藤医生的？”
“是的，我是她儿子的朋友。”静姝镇定地说，手指却在口袋里握紧了耳坠。
“她涉嫌通敌，正在接受调查。”男人的语气很严肃，“最近延安发现了几起可疑事件，都和日本特务有关。”
静姝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再说些什么，病房里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佐藤绫子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男人连忙推门进去查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孤鹰与夜莺：上海1935 病房里一片混乱。
趁这个机会，静姝迅速从桌角的缝隙里摸出那张纸条，塞进袖口。等男人扶着佐藤绫子躺下，出来时，她己经恢复了平静：“我能进去看她一眼吗？就一眼。”
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等调查清楚再说吧。你先回去，有消息会通知你。”
静姝点点头，转身离开，手心却己经被汗水浸湿。走到楼梯口时，她悄悄展开纸条，上面是用中文写的一行小字：“晚八点，锅炉房后面的柴房见。”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延安城。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静姝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准时来到锅炉房后面的柴房。柴房里堆满了干枯的树枝，弥漫着一股烟火气。
“你来了。”佐藤绫子的声音从柴房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静姝惊讶地看着她：“您怎么出来的？”
“我用日语和看守周旋，说要找些柴火取暖，他们听不懂，就让我来了。”佐藤绫子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和半张烧焦的照片，“这个给你。”
钥匙沉甸甸的，上面刻着“西安商业银行”的字样。照片己经被烧得残缺不全，但依然能看出上面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背景是东京帝大的实验室，其中一个正是年轻时的沈翊，另一个男人眉眼间与程墨琛极为相似，想必就是程墨琛的父亲。
“这是……”
“墨琛的父亲，程敬之。”佐藤绫子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不是叛徒，他是被冤枉的。”她顿了顿，咳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名单是假的，真的实验数据在……”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突然被踹开，几个持枪的警卫冲了进来：“佐藤绫子，你竟敢私自与人会面，跟我们回去！”
佐藤绫子脸色大变，将钥匙和照片塞进静姝手里，推了她一把：“快走！从后面的窗户！”
静姝没有犹豫，转身冲向柴房后面的小窗。窗外的风雪更大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佐藤绫子正与警卫周旋，嘴里用日语大喊着什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谢谢你，绫子阿姨。”静姝在心里默念，然后纵身跳出窗户，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不仅要找到程墨琛，还要揭开程父被冤枉的真相，以及那个隐藏在名单背后的巨大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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