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我靠，好想接着睡啊。”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在宿舍门口碰面，后者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要不是昨晚有斐伊希尔和穆蒂埃在，他们特意克制了饮酒量，不然今早上根本醒不来。
“谁叫你昨晚上又发出了‘一起去玩’的邀请呢，偏偏他们俩还答应了，哈啊——昨晚上喝爽了吗？”鲁桑德拉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唉，爽啊，只是可惜还没喝到我的极限。”
“说得好像我就到了极限一样，我最起码还能喝两瓶。”
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一边就谁的酒量更大争论起来，一边乘上有轨魔导列车，两人目的地依旧是人鱼街区，只不过，这次不是去歌剧院，而是距离歌剧院有五六条“水街”的人鱼族聚居区。“水街”自然就是指供人鱼游泳通行的水道水渠了，这个叫法还是鲁桑德拉昨晚上才知道的。
这里说是“人鱼族聚居区”，其实也见得到其他陆地智慧种族，特别是有不少人类住在这里。
可以这么说，整个人鱼街区，有多少人鱼，就有多少人类在此居住或经商，不然地面上那些建筑给谁用呢？人鱼可是只能待在水里的，他们虽然不是没有办法长时间在陆地上活动，但晚上要休息时，还是得进入水中，总不能睡人类的沙发或者床铺吧。
也可以这么认为：整个人鱼街区抛开“水道”和水下建筑，就是普通城区而己。
由于人鱼族要求保持水质清澈，这里禁止乱扔垃圾、乱泼污水，所以这里要比普通城区——特别是东边的土著的聚居区——干净得多，只是苦了住在这里的人类：水下都是人鱼的活动范围，水网交错，排污渠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事物，污水管也只能尽量埋设在主干道下的厚实土层中，保证与“水道”相隔绝，所以并不是每幢房屋都接入了污水管，在远离主干道的地方，人们只能和古代一样，定期提着装满污水和排泄物的桶子到指定地点去清理，或者等待专门从事这行工作的人路过自己家门。有人抱怨，有人则不以为然：“只要租金便宜，这点小问题又何妨？能有清水供应就不错了”。
偏离了人鱼街区的主干道，加上现在是大清早，这里几乎没什么人。道路上没有人类，“水街”里也只有零星几条人鱼——这几条人鱼小姐在距离水面仅有一掌宽度的地方，正用微微戒备的眼神盯着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
“咱们很可疑吗？”赛德里克捏了捏胸口的领结。
“那可不是，两位正装打扮的男性，大早上来到这‘人鱼美女很多’的地方......”鲁桑德拉昨晚从斐伊希尔口中得到了他们的住址，同时也知道了这一片地方集中住着许多不同剧团的人鱼演员，知道了这里发生过许多沾花惹草之事。
“对哦。”赛德里克也想起来这茬事了。然后，在鲁桑德拉惊讶的目光中，赛德里克颇为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大概是5、6科勒，然后扔出。
“噗通”几声，人鱼小姐们将水搅得几乎要沸腾起来。她们争抢着硬币，不久后便分出了胜负。抢到硬币的人鱼们露出水面，脸上再无戒备，冲着赛德里克调皮一笑，没拿到硬币的人鱼们只好羡慕嫉妒地盯着自己的同伴。众位人鱼小姐随即打闹着游开，远离了岸上的两人。
你们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真就一点形象也不注意啊！鲁桑德拉不禁想起了水族箱中鱼儿们争抢鱼食的场景：“......你可真是喂鱼能手啊。”
“反过来，这也证明了她们确实是演员或者类似行业的从业者。”赛德里克倒是分析上了，“见到钱跑得比谁都快，收到钱后笑得比谁都开心。”
“还是省着点花钱吧，今天活动可多着呢。”正说着，两人身侧的“水道”中又出现了新的身影，正是斐伊希尔和穆蒂埃。
今天两位人鱼的打扮终于没有昨天那般夸张了，都穿的是轻便的人鱼族常服，比起昨天的那两身，除了下装外，还要更接近人类的风格一些，倒是鲁桑德拉与赛德里克为了弥补昨天的“无礼”，特意选了一身偏正式的笔挺服装，但也没有正式到头戴高帽，人手一根绅士棍的地步。
大家简单互相问候后，先来到街角某家售卖人鱼族商品的店铺，这里不光售卖商品，同时也是斐伊希尔和穆蒂埃等人鱼们的轮椅寄存、租赁处。
人鱼族在陆地上行动，真是困难重重啊，会游泳的人类至少不用器具辅助，就能在水里自由活动。不过人类也有自己的劣势，没办法在水下呼吸，人鱼则同时拥有肺和鳃，可以较长时间滞留在陆地上。两相比较，可谓是有失有得吧。鲁桑德拉如此想着。
两位人鱼从水下孔洞进入店铺，等候他们在里面“更换坐骑”时，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又闲聊起来。
“我其实没料到斐伊希尔昨晚还会再次接受邀请。”赛德里克侧过头，不知为何挤眉弄眼地看着鲁桑德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跟着我们又不用花钱，还能吃好、喝好、玩好——至少昨天他们没花钱。”鲁桑德拉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像你刚才说的，她这行不就是这样的吗。”
“斐伊希尔如果真要蹭吃、蹭喝、蹭点钱，找我一个‘冤大头’不就行了。”赛德里克嘿嘿笑着，“我昨天之所以拉你和我一起去见他们俩，完全是因为斐伊希尔请求我这么做的哦。你不会以为‘她想见你’这个理由是我胡编出来的吧？”
“不，不，等会儿......”正因为在梦里见到过斐伊希尔写的纸条，鲁桑德拉知道赛德里克的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他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确实，如果不是斐伊希尔主动请求说想见自己一面，赛德里克昨晚就不大可能拉着自己去观看人鱼表演，之后还一起打牌喝酒；或者说，如果没有斐伊希尔的请求，昨晚的局面应该是赛德里克和穆蒂埃独处，自己就回宿舍，爱干什么干什么。
鲁桑德拉斟酌片刻：“大概，就像斐伊希尔自己说的，她只是想和我讲一讲我那个吊坠的事情？”随即，他的内心便推翻了这个猜测：真是这样，那昨晚上她的目的己经达到，今天还跟着一起出来干什么？而且，她对吊坠如此上心，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会不会只是个想要和自己见面的借口呢？
“她贪财，想蹭吃蹭喝，最好是蹭点小费”这一猜测也说不通，正如赛德里克所言，如果她真这么想，找赛德里克不就行了，没必要特意强调说想见自己。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啊，看来你己经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反正不关我事哦，你自己看着办。”赛德里克耸耸肩无辜道，然后又马上露出坏笑，“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和我才见过几次，难道就能——”
正说着，商店里传来一阵声响，随后，斐伊希尔和穆蒂埃划着轮椅，缓缓驶出。他们的轮椅是针对人鱼的身体结构改良过的，原本轮椅脚踏的地方被替换成一个光滑的半圆形凹槽，将鱼尾末端放进去，弯折后，尾鳍无需用力自然扬起，在获得了更稳定省力支撑点的同时，也避免了尾鳍扫地的尴尬，缺点就是轮椅的长度有所增长，不太适合室内使用，像是乌娜尔当时使用的，就只是人类款的普通轮椅。
赛德里克与鲁桑德拉对视一眼——其实思维仍处在混乱中的鲁桑德拉完全不知道赛德里克想要表达什么——然后，赛德里克便上前，自然而然地来到穆蒂埃身后，双手握住轮椅握把。
回过神时，鲁桑德拉发现斐伊希尔正在朝自己眨巴眼睛了：这位绅士，难道不帮一下可怜又无助的人鱼小姐吗？
——我靠了。要不是认识斐伊希尔，知道她的心思多得很，鲁桑德拉还真以为面前这位坐着轮椅的人鱼少女“可怜又无助”。
可又不能拒绝，特别是赛德里克己经去帮穆蒂埃，自己总不能真让斐伊希尔自己用手划轮椅吧？其实鲁桑德拉十分清楚和两位人鱼出来玩时，赛德里克肯定是帮穆蒂埃的，毕竟他都把穆蒂埃当弟弟了，那自己就只能帮斐伊希尔。但鲁桑德拉原本没想太多，没意识到这种安排除了“实在没别人”之外，可能还有其他“深意”，本来赛德里克刚才不提这事，他也不会多想，可现在，他的心态己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搞不好是我受赛德里克那番话的影响，自作多情罢了。
想了这么多，鲁桑德拉表面上只是愣了一瞬，随即便也推起斐伊希尔的轮椅，西人随后向着目的地前进。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阿斯科尔区南侧边缘的小广场，其实就是一个集市。本来这里是作为士兵训练、集结地而使用的，随着前几年大部分兵营搬出城区，也就彻底成为了民用广场。因为位于入城口，往来旅人众多，摊贩们便在广场上支开各种小铺，久而久之，这里和附近的几条街连成一片，形成了阿斯科尔区内规模最大的集市。
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没有首接叫马车把西人载到目的地，因为两位人鱼许久没有在陆地上活动过，且从来没有去过阿斯科尔区，他们想趁机观光一番过路风景，反正也不用费力划轮椅，有人帮忙，自己舒舒服服坐着就行了。
鲁桑德拉也没到过阿斯科尔区，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赛德里克当起了导游，一路上向三人介绍着：“......这里往北两条街，有个有轨魔导列车绿线的车站，人多得很。然后——怎么了？”
斐伊希尔举起自己写好的纸条，而鲁桑德拉将其念了出来：“我听说你们路尔赫希人主要城市里的列车线路，第一第二条总会是以绿色和蓝色命名，这是为啥？”
“对哦，罗彻堡的两条市域铁路就是这样的命名，为啥呢？”赛德里克喃喃道。
“为啥......”鲁桑德拉还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向赛德里克，“你不知道吗？”
“别卖关子了，加米尼。”
“想一想帝国国旗吧。”
路尔赫希帝国国旗底色为由绿、白、蓝的横向等宽条纹，位于正中间的主体则是双皇冠和十八领地纹章组成的华丽图案。对于绝大多数埃维奥里亚人来说，看到绿、白、蓝三色的旗帜，很自然而然地知道这指的是路尔赫希。
“哦！这样啊！”赛德里克和两位人鱼学到了没用的小知识。
西人就这样一边交流一边前进，迎着升起的太阳。
此时，许多住在和高林耶沃区和阿斯科尔区的本地土著也己经做完了早起准备，离开住处前去上班。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卡里斯提区工作，有的是港口搬运工，有的是商铺里打杂的伙计，这些人的行进方向与西人正好相反，导致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不得不放缓推轮椅的速度。
这些土著工人可不像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有一周可以休息两天的权利，实际上，帝国殖民地和本土的绝大多数人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他们顶多在周日休息一天。
这其实算是齿算机行业的一项福利，由数家高等院校牵头组建的帝国齿算机协会在8年前上书皇帝陛下，认为当时“高等齿算机人才长期处于和工地一样的恶劣环境中，造成了许多健康问题，这些健康问题又导致这类人才的缓慢损失”，建议“效仿巴奥林蒂共和国的部分高端行业，实行灵活的休息制度”。
皇帝同意并批准后，协会给出两套方案，要求全帝国的所有公司和机构都要向齿算机从业者提供两套方案之一的休息制度：第一种是一比一的轮班制，这样成本高昂的制度仅在诸如魔信中心等对稳定性要求极高、又不缺钱的地方施行；第二种则是最常见的周末双休制，显然在罗蒙科公司机房里施行的就是这样的制度。
许多行业外人士对“高等齿算机人才长期处于和工地一样的恶劣环境”抱有深深的怀疑，不过等他们真的进入过一次机房后，这样的怀疑便消失不见。
中大型机房的环境跟轮船机舱没什么区别，机械齿轮的运动发出的嘈杂声响一刻不息，不加保护地在这里待上两三年，听力锐减是必然发生的；齿算机高速运转时，会产生细微金属粉尘，哪怕和煤灰比起来算是极少量了，也总归会造成慢性疾病；还有研究表明，新型齿算机内部的魔法符文也会影响健康，魔力亲和度越高者，受到的影响就越明显......更重要的是，齿算机调试员可比轮船里的工人“精贵”多。
所以，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两人可以在今天悠闲地出门游玩，穿过茫茫多去上班的土著人。
西人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不少目光。在这座城市里，人类很常见，人鱼也很常见，但人鱼和人类一起在陆地上行动，而且还不是在卡里斯提区，这就很稀罕了。鲁桑德拉觉得这目光不算太尖锐，更谈不上恶意，反映的似乎是“这帮路尔赫希人又在玩什么”的疑惑。
斐伊希尔见得多了，毫不在意自己被盯着，只是因阳光刺眼而眯起眼睛；穆蒂埃则完全低着头，不敢与路过的行人对视。鲁桑德拉很能理解穆蒂埃，换做是自己，身为与周围人都完全不同的海洋异族，又没了“路尔赫希人”的身份保护，被盯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一位亚犬人土著巡警跑上前来：“先生们，女士们，要我帮你们叫马车吗？现在是上班高峰期，本地人很多。”他的路尔赫希语几乎听不出口音，说完这话，还不忘换了副嫌弃和警告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目光投向这边的土著路人，让后者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对于土著巡警献殷勤的这番表演，赛德里克淡然应对：“不了，我们正想在这里随便走走，也不会去很偏僻的小巷，让你们多虑了。”他掏出两枚硬币，土著巡警不着痕迹地用握手的姿势接过硬币，动作流畅，十分娴熟。
“您太慷慨了。”土著巡警藏不住脸上的喜悦，为了对得起“路尔赫希老爷”给的小费，他又主动说道，“您是要去南门广场是吧？那边这几天刚好有来自远东远南的什么商队在做生意，好像也有表演可以看。”
“是的，其实我们此行正是要去看看那些新鲜玩意儿。”
见赛德里克知道这条消息，土著巡警没有过多纠缠：“嗯，您如果在那边遇到问题，可以找我的同事们解决，向您致敬！”
说罢，土著巡警将硬币放进口袋，跑回他的执勤位，换回傲慢而不屑的神情，时不时甩动几下手中的警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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