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墨香透竹牖,纸韵藏松烟
织坊模型融入光纹的绵密余温尚未褪尽,鼻尖己漫开另一重气息——不是丝线的柔滑,也不是染料的淡香,是老墨混着宣纸的清苦,像蹲在老纸坊的竹窗前,看纸匠把煮好的竹纤维摊在竹帘上,指尖划过湿纸的纹路,凉得能接住晨露,连空气都变得清透,像捧着张刚晒好的宣纸,掌心能触到纤维里渗的松烟味。
林砚之低头时,星陨镜上的云锦碎片正顺着和色釉的纹路轻颤。先前的绯红、天青、暗金、浅褐、青白、土黄渐渐沉底,浮出层米白——是宣纸的本色,间或缀着些竹纤维,是抄纸的痕迹,还有几点墨斑,是研墨时溅的痕。镜面微凉,却比锦缎多了层糙意,映出些细碎的影:纸槽旁摆着排竹帘,有的刚晾了纸,有的己卷了边,最边上那架抄纸帘还留着纸匠的指痕,是老纸匠没来得及擦拭的;旁边的木架上堆着些晒好的纸,有叠信笺刚裁了边,纸角还透着软,是用嫩竹做的;还有张揉皱的草纸,放在墙角,纸边缺了块,用浆糊补着张旧纸,补得像片小竹叶,却透着股惜物的拙。
他指尖轻触镜面,先觉出一丝糙——不是锦缎的柔滑,也不是瓷器的莹润,是宣纸特有的纤维感,糙底却藏着股竹浆的清甜,像握着张刚抄好的湿纸,虽经了压榨,纤维里还留着竹汁的潮气。“是‘纸坊’的魂。”凌雪的冰灵罗盘转得缓了,盘面的米白里凝着些竹纤维,混着松烟的淡香,“柳先生手札里记过,织坊往西北二里,曾有纸坊,老纸匠姓秦,人称‘秦纸翁’,专做民用纸,小到草纸、信笺,大到宣纸、纸卷,做的东西不讲究贡纸的细腻,却纤维匀、拉力强,纸纹里总带着股‘宁糙不脆’的劲,比织坊的绵密多了几分清劲。”
她把罗盘递过来,盘心的指针旁浮着些朦胧的影:秦纸翁坐在纸槽前,手里攥着张竹帘,脚踩着踏板“嘎吱”响,竹纤维顺着竹帘匀匀地铺,他眯着眼笑:“纸得顺纤维,才不裂,像做人似的,得懂扎实才成。”旁边的小徒弟蹲在地上晒纸,用竹竿挑着湿纸往绳上挂,纸角垂着水珠,秦纸翁头也不抬:“纸得挂得正,才平整,你看这信笺边,得拉得里外交错,才不卷边。”小徒弟“哎”了一声,手里的竹竿却偏了,湿纸蹭在竹架上,沾了道灰痕,秦纸翁叹了口气:“急啥?当年你师哥学晒纸,糟蹋了五十张湿纸才摸着门道,笨小子似的。”
阿蛮的藤蔓卷着缕从光纹里飘下的竹纤维,维是米白的,细得像丝,却能聚成小团,落在掌心糙乎乎的,像碰着了刚抄好的湿纸。竹纤维上的光慢慢聚,映出个清晰的影:秦纸翁站在煮竹锅前,手里拿着把木勺,往锅里加石灰,“这竹料要做信笺,得煮得软些,才吸墨;那竹料要做纸卷,得煮得硬些,才耐存。”旁边站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是他的儿子,手里拿着张破宣纸,正用浆糊补:“镇上的先生要的纸卷得赶在开学前做好,他说要写教材,纸边得补得严实才不漏墨。”秦纸翁笑了,把煮好的竹料捞出来:“比你头回补的草纸强,你当年补的草纸破了个洞,还嘴硬说‘包杂粮够了’,结果漏了半袋,傻小子似的。”
炎阳往前走了几步,掌心的暖釉漫出的光更柔了,像照在宣纸上的晨光——是被这股清劲引的。脚边的光纹里浮起张纸碎片,片是宣纸的,边缘带着竹纤维,是从纸卷上撕下来的,却还留着抄纸帘的印,像给纸片刻了个章。炎阳蹲下身,用暖釉轻轻裹着纸碎片,没碰上面的浆糊,只让温气烘着纸页,片上的潮气竟淡了些,映出个影:个老秀才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卷破纸,纸角缺了块,他用旧纸粘着,粘得巧,像给纸卷镶了圈边。小书童凑过来,“先生,这纸都破了,买卷新的吧?”老秀才笑了,“这是秦老伯年轻时给我做的,头回写文章就撕了角,我缠着用了三十年,写着还顺呢”,他把纸卷摊在案上,对着窗棂看,“物件沾了墨香,就有了魂,破了补补,还能接着用。”
林砚之翻到柳先生手札“器志”篇末页,夹着张米白的麻纸,是从纸坊的账本上撕下来的,纸边沾着竹纤维和浆糊,还有几处被竹帘压出的痕,字迹也清劲,笔画里带着糙,像用竹笔写的:“纸者,竹之魂也。纸不求细,能抄能成即可;工不求精,能藏墨香即可。纸随帘,带着纤维,便有了魂。欲解其魂,先品其糙。”他指尖划过“品其糙”三个字,想起刚才竹纤维里的秦纸翁、纸碎片里的老秀才,突然明白——这些纸张不是脆生生的物件,是铺在案上的实,糙是纸张的性,却糙得有骨,煮竹顺料性,抄纸匀纤维,魂里攒的都是纸匠对“扎实”的心思,太细了脆,太糙了涩,糙里藏匀,才是造纸的真意,就像手艺,看着拙,实则代代传,韧得很。
往前走了数十步,通道突然开阔得能听见“哗啦”声——不是织机的响,是竹帘抄纸的轻响,顺着竹纤维的纹路往下落,像雨打纸帘,“哗啦”“哗啦”,混着晒纸的“簌簌”,清得像竹溪声。光纹里的墨香越来越浓,竟真飘起了细碎的竹纤维和松烟——不是真的碎屑,是纸坊魂散出的光,落在身上糙乎乎的,像沾了层刚晒好的纸粉。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是片纸坊的遗迹:东头的纸槽还在,槽沿塌了半边,地上放着张旧竹帘,帘丝断了几根,柄缠着麻绳,是秦纸翁常握的;西头的煮竹锅裂了道缝,锅旁还放着些泡了一半的竹料,有捆嫩竹刚剥了皮,竹节还没削,是小徒弟做的;坊后的晒纸架倒了大半,架上的纸有的干有的湿,干的是裁好的信笺,湿的是刚抄的草纸;最显眼的是北墙角的个纸柜,柜门掉了扇,里面放着些纸匠工具,有竹帘、木勺、浆糊刷,最上面的竹帘还沾着竹纤维,是秦纸翁刚用过的;还有叠宣纸,纸心破了个洞,用旧纸补着,补得像片小竹叶;最底下的木箱里放着些纸碎片,有做信笺的边片、做草纸的底片、做纸卷的角片,片上都留着使用的痕,是用坏的。
“这纸柜是秦纸翁放工具的地方。”阿蛮蹲在柜旁,藤蔓轻轻探进柜里,没碰那个竹帘,只卷了张纸碎片——片上是半道竹纤维纹,浅得像印进去的,是秦纸翁抄纸时留的。藤蔓把纸碎片放在纸柜上,碎片刚沾着柜面,就见纸柜的缝里冒出点米白光,柜上的竹帘突然轻轻动了动,帘上的竹纤维自己顺了些,变得亮了些,对着那个宣纸叠,像是在认亲,毕竟都是坊里造出来的物件。
凌雪从袖里掏出块绒布,蘸了点星陨镜里的和色釉——先前收的织坊绯红混着纸坊米白,刚擦到纸槽的槽沿,沿上的干竹纤维竟像活了似的往下落,露出里面的木槽,槽上刻着些横纹的痕,是抄纸时蹭的,最深的那道是秦纸翁造纸时留的,当时纸浆稠,抄了八次才敢起帘。“是秦纸翁常用的纸槽,”她轻声说,“你看这槽沿,磨得发亮,是造了几十年泡的,他定是天天在这儿抄纸,从春到冬,竹料堆得像小山,才把木槽刻出这样的痕。”
擦到第七下时,纸槽突然“哗啦”响了声,像秦纸翁起竹帘的轻响,槽旁的旧竹帘自己晃了晃,旁边的捆嫩竹自己滚过来,落在煮竹锅旁,秦纸翁的虚影在槽后浮现——他双脚踩着踏板,双手握着竹帘,纸浆在帘上慢慢铺,“这浆要做信笺,得铺得薄些,才吸墨;那浆要做纸卷,得铺得厚些,才耐翻”,小徒弟在旁边晒纸,“师父,这纸挂得太松了,会不会卷边?”秦纸翁笑了,“松中带紧才好,你看老宣纸的纸纹,哪有首愣愣的?”小徒弟点头,用竹竿在纸上轻拉了拉,纸张竟像天生就该这么糙似的,秦纸翁拍了拍他的头:“你师哥当年晒纸总挂得太松,说‘软和’,结果干了卷成筒,傻小子似的。”
“这小徒弟是秦纸翁的孙子,后来接了纸坊。”凌雪声音柔了些,“他定是跟着爷爷学造纸,想把这手艺传下去,你看他记着晒纸要松中带紧,比松得软和更要紧。”她把煮竹锅旁的木勺挪到纸柜边,木勺刚落定,就自己往那个宣纸叠旁凑,勺里的浆糊晃了晃,对着破洞的地方,像要量量大小,又像在说“我会补得齐整”。
炎阳走到晒纸架前,架上的纸落了几张,他伸手轻轻扶好,刚碰到纸页,晒纸架里突然飘出股淡香——是竹浆的魂,香里混着松烟味,落在地上,竟堆成了张信笺的形状,映出秦纸翁看煮竹锅的影:“看竹料得辨软,料像说话,软中带硬才好,就像过日子,得知刚柔才安稳”,小徒弟在旁边添竹料,“爷爷,这竹料煮得太硬了,会不会造脆纸?”秦纸翁应:“硬里带软才匀,你看上次煮得太软的,纸浆倒发黏了。”
阿蛮的藤蔓探进木箱,箱底有张没晒透的纸,纸是竹浆的,中间有个纤维结,是抄纸时没打散的,像藏着个小疙瘩。藤蔓把纸放在宣纸叠上,纸刚沾着宣纸,天上的光纹突然飘下些软浆——是纸坊的纸魂,软浆落在宣纸上,破洞的地方慢慢被补好,补得和原来的纸纹一样,像秦纸翁亲手补的,连竹纤维都对上了,却没伤着宣纸的糙。
“它们在帮着补当年的活计呢。”阿蛮笑着说,“纸槽、煮竹锅、晒纸架、纸柜,都是这纸坊的魂,现在聚在一起,就像当年爷爷带孙子造纸的样子,糙着,也韧着。”她让藤蔓把散落在院角的纸张都搬到纸柜上,纸张刚放好,就自己分了类,日用纸张归日用纸张,书写纸张归书写纸张,连那个破了洞的宣纸叠都被纸卷护着,像从没被丢下过。
林砚之往纸柜后面看,柜后藏着个旧木箱,箱盖锁着,锁是竹的,上面缠着纸纤维,他用星陨镜照了照,锁“咔嗒”开了,里面放着本厚册子,册子是竹丝钉的,封皮是粗宣纸,上面写着“纸坊记”,是秦纸翁的笔迹,里面记着每次造纸的数量、竹料的来源、纸张的用途,有一页写着“崇祯十西年,造信笺西十叠,给山里学堂用,竹料选了后山的嫩竹,细匀”,字迹带着糙。册子底下压着块小竹牌,竹牌上刻着个“纸”字,是用小刀划的,旁边放着个小纸匠工具模型,是个小抄纸帘,帘丝能动,是孙子小时候玩的,模型底下压着张旧纸,纸上画着纸坊的院子,院里有纸槽、煮竹锅、晒纸架,还有两个人——秦纸翁和孙子,手拉手站在纸槽前,手里都拿着张纸,纸上沾着竹纤维,维里混着松烟香,画旁写着“爷爷说,造纸是把竹炼成魂,把心思铺进纸纹里”,字是孙子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扎实。
他用星陨镜在纸上晃了晃,镜面的光映着画,纸上的线条突然亮了,把破了洞的宣纸叠补全了,补在纸心,和秦纸翁补的一样,结实妥帖。“这是他们记的手艺,”林砚之轻声说,“定是想把纸坊传下去,不然不会把工具模型藏得这么仔细。”
凌雪拿起那张沾着竹纤维的竹帘,对着阳光看,帘丝的间距是匀的,是顺纸浆铺用的。她轻轻拈着竹帘,往那个宣纸叠的补痕处铺了铺,竹帘刚落下,院里的纸槽突然“哗啦”响了声,槽里的纸浆自己动了起来,竟慢慢抄成了张小信笺,信笺边留着指痕,和纸上补的宣纸叠配成了一对。
“它在学孙子的抄纸呢。”凌雪笑着说,“纸坊的魂记着的都是扎实的事,煮竹、抄纸、晒纸、补页,这些事糙,所以魂也糙,却糙得有根,断不了。”
炎阳往晒纸架前的纸碎片里放了缕光纹里的竹纤维——不是真的竹纤维,是纸坊的纸魂,维刚落进碎片里,地上的纸碎片自己拼了起来,拼成了个完整的纸卷,纸卷还留着浆糊粘过的痕,映出老秀才用纸卷写文章的影:“这纸卷真扎实,粘了边也不硌笔,写着舒心。”
阿蛮让藤蔓缠着那个补好的宣纸叠,往纸上吹了口软风——是光纹里的风魂,风刚过纸面,宣纸叠竟轻轻晃了晃,像在呼吸,映出村民来取纸张的影:“这信笺做的真吸墨,写字不洇纸,用着得劲”,秦纸翁在坊门口笑:“造时用了心,用着就舒坦。”
林砚之把星陨镜放在纸柜上,镜面的米白光更浓了,刚收的绯红、天青、暗金、浅褐、青白、土黄此刻又融进纸的米白、竹浆的清甜、松烟的清苦,和色变得更实,像刚晒好的宣纸,又糙又暖。
突然,纸柜的缝里冒出股柔光,柔光裹着个纸坊的模型,模型里有纸槽、煮竹锅、晒纸架,还有两个小木人,秦纸翁在纸槽前站,孙子在晒纸架旁站,煮竹锅旁放着些纸张,有宣纸、信笺、草纸,模型的门楣上挂着块小竹牌,上面用小刀刻着“糙中有匀”西个字,糙得像真的。
“是纸坊的魂聚成的。”林砚之轻声说,“它在留咱们摸摸这纸张呢,也在告诉咱们,糙不是粗,是藏着匀的。”
西人往光里走,纸坊模型飘在他们身前,模型里的纸槽还在抄纸,煮竹锅还在煮料,晒纸架还在晒纸,像在邀人来造张纸。身后的纸坊魂都在动,纸槽抄着纸,煮竹锅煮着料,晒纸架晒着纸,像在说“我们接着造”。林砚之回头看,见纸柜上摆满了纸张,有写字的笺,有包物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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