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西章 书案承文气,案几载光阴
笔杆的柔韧还在掌心绕着暖意,脚下的光纹己悄悄换了模样——不再是笔坊竹杆的青黄,也不是砚石的浅灰,竟是片沉木的棕褐,混着些墨痕的乌亮,像蹲在老书斋的书案前,看先生把刚写好的纸页码在案上,砚台压着纸角,毛笔搁在笔山,墨锭斜倚着砚池,案面上的木纹里嵌着经年的墨渍,是研墨时溅上的,连空气都变得沉静,像摸着张刚晾干的字纸,指尖能触到木纹里藏的温厚。
林砚之低头时,星陨镜上的和色釉正顺着光纹流转,先前融的绯红、天青、暗金、竹帘浅青、墨坊深褐、砚石灰、笔坊竹黄等色与笔坊的柔韧交织,此刻又浮起层沉棕——是书案的本色,间或缀着些墨黑的细点,是墨汁渗进木纹的痕,还有几点浅黄的纸纤维,是纸张磨过案面留下的。镜面微凉,却比笔杆多了层敦实,映出些朦胧的影:书斋的书案上摆着摞宣纸,纸边有些微卷,是刚写过的;旁边放着个笔山,是紫檀木的,刻着梅枝纹,上面架着两支笔,一支狼毫,一支兼毫,笔锋还沾着墨;最边上那方砚台还留着研墨的圈痕,是老夫子研墨时没擦净的;案角放着个镇纸,是青石的,上面刻着“宁静致远”西个字,镇纸底下压着张残页,是写废的诗稿,纸边缺了角,是被风吹破的,用细纸捻粘着,粘得像道细缝,却透着股惜字的诚。
他指尖轻触镜面,先觉出一丝稳——不是笔杆的韧,也不是砚石的滑,是书案特有的沉稳,稳底却藏着股纸墨的软,像靠着张刚擦过的旧案,虽经了年月,木纹里还留着文墨的气息。“是‘书斋’的魂。”凌雪的冰灵罗盘转得缓了,盘面的沉棕里凝着些木粉,混着墨痕的淡香,“柳先生手札里记过,笔坊往西半里,曾有座‘墨香斋’,斋主姓苏,人称‘苏先生’,不是匠人,却是附近手艺人的‘文心引’——竹帘坊的竹帘他来试疏密,墨坊的墨锭他来品浓淡,砚坊的砚台他来验发墨,笔坊的毛笔他来试锋棱,他的书案,就是这些手艺的‘试金石’,案上的每道痕,都藏着‘物尽其用’的理,比笔坊的扎实多了几分温厚。”
她把罗盘递过来,盘心的指针旁浮着些清晰的影:苏先生坐在书案前,手里攥着支兼毫笔,正往宣纸上写《兰亭序》,“写字得趁墨润,纸不滑,笔不涩,案不晃,才写得顺,像做人似的,得凑齐了心意才成。”旁边的小书童蹲在地上磨墨,用墨锭顺着砚池边研,墨汁在砚里慢慢浓,“先生,这墨研得太稠了,会不会写不开?”苏先生头也不抬:“稠中带稀才好,你看这砚池里的墨,得浓如漆,淡如水,写出来的字才有筋骨。”小书童“哎”了一声,手里的墨锭却滑了,墨汁溅在案上,苏先生叹了口气:“急啥?当年你师兄学研墨,糟蹋了十方砚台才摸着门道,毛躁小子似的。”
阿蛮的藤蔓卷着缕从光纹里飘下的木粉,粉是沉棕的,细得像雾,却能聚成小团,落在掌心温乎乎的,像碰着了刚擦过的书案。木粉上的光慢慢聚,映出个清晰的影:苏先生站在书案旁,手里拿着张刚写好的字,正往案上晾,“这纸得晾在案边,不挨窗,不挨灶,才不卷边,像护着这些手艺似的,得细着心才成。”旁边站着个穿蓝衫的青年,是墨香斋的学徒,手里拿着块刚做好的镇纸,正用细砂纸磨边:“陈砚翁新做的青石镇纸,边缘太糙,压纸时会刮破纸角,我磨磨才好用。”苏先生笑了,把字纸叠好放在书箱里:“比你头回磨的木镇纸强,你当年磨的镇纸有毛刺,压得纸页破了洞,还嘴硬说‘压得住就行’,结果先生们来取字,都笑说我的书案养了‘刺’,傻小子似的。”
炎阳往前走了几步,掌心的暖釉漫出的光更柔了,像照在书案上的晨光——是被这股温厚引的。脚边的光纹里浮起块案角碎片,片是沉木的,边缘带着墨痕,是从书案上崩下来的,却还留着木纹的印,像给书案盖了个章。炎阳蹲下身,用暖釉轻轻裹着案角碎片,没碰上面的木粉,只让温气烘着木面,片上的潮气竟淡了些,映出个影:个老匠人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支新做的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工”字,“周笔翁这新笔,聚锋好,就是笔杆稍细,握久了手酸,得让他把杆再削粗半分。”苏先生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块墨锭在砚上研,“魏墨翁的松烟墨,今年的胶稍稠,研着费些劲,下次让他熬胶时多兑点温水。”老匠人笑了,把笔放在笔山上:“也就你肯这么细琢磨,我们做手艺的,有你这书案试,才知道哪里不称手。”
林砚之翻到柳先生手札“文心”篇的墨香斋记载页,夹着块沉棕的木屑,是从书案的案腿上刮下来的,屑上沾着墨痕和纸纤维,还有几处被镇纸压出的浅坑,字迹也温厚,笔画里带着柔,像用熟宣写的:“案者,文之台也。案不求贵,能承纸墨即可;痕不求浅,能记岁月即可。案随人,带着墨渍,便有了魂。欲解其魂,先品其和。”他指尖划过“品其和”三个字,想起刚才木粉里的苏先生、案角碎片里的老匠人,突然明白——这书案不是冷冰冰的木台,是手艺与文心的桥,和是案的性,却和得有韵,纸墨在案上相契,手艺在案前相证,魂里攒的都是苏先生对“相合”的心思,太刚了硌,太柔了软,和里藏融,才是书案的真意,就像文心,看着虚,实则代代守,暖得很。
往前走了数十步,通道突然开阔得能听见“沙沙”声——不是梳毫的响,是纸张摩擦的细响,顺着木粉的纹路往下落,像字纸在案上滑动,“沙沙”“沙沙”,混着研墨的“咕噜”,静得像书斋的晨。光纹里的木香味越来越浓,竟真飘起了细碎的木粉和墨痕——不是真的碎屑,是书斋魂散出的光,落在身上温乎乎的,像沾了层刚晒过的案上木粉。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是片书斋的遗迹:东头的书案还在,案面留着深浅不一的墨痕,有的是研墨溅的,有的是写字洇的,案腿上缠着圈麻绳,是当年苏先生怕案腿晃,特意缠的,麻绳上沾着墨渍,是磨墨时蹭的;西头的书箱裂了道缝,箱旁还放着些摞好的宣纸,有张纸刚写了半行字,是“松烟凝墨”,墨还没干,是苏先生没写完的;斋后的窗台上,摆着些试手的物件,有支掉了毫的笔,是周笔翁送来试的;有块裂了纹的砚,是陈砚翁拿来改的;还有块刚做好的墨锭,是魏墨翁新制的,墨上沾着苏先生的指印,是他品墨时捏的;最显眼的是北墙角的个博古架,架子掉了层板,上面放着些文房清供,有个瓷笔洗,里面还剩些洗笔的残墨;有个铜水盂,锈着些绿斑;还有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些纸捻,是粘碎纸用的,最上面的纸捻还沾着胶,是苏先生刚用过的;还有张残页,是写废的诗稿,用细纸捻粘着,粘得像道细缝;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些试手的残件,有断了的笔杆、碎了的砚边、裂了的墨块,件上都留着苏先生的批注,是“笔杆可削短用”“砚边可磨作镇纸”“墨块可研作残墨”。
“这博古架是苏先生放试手物件的地方。”阿蛮蹲在架旁,藤蔓轻轻探进架里,没碰那个瓷笔洗,只卷了张残页——页上是半行“竹帘载文”,墨色浓淡不一,是苏先生试竹帘纸时写的。藤蔓把残页放在博古架上,残页刚沾着架面,就见博古架的缝里冒出点沉棕光,架上的铜水盂突然轻轻动了动,盂上的绿斑自己亮了些,对着那张没写完的宣纸,像是在认亲,毕竟都是斋里用的物件。
凌雪从袖里掏出块绒布,蘸了点星陨镜里的和色釉——先前收的竹帘浅青、墨坊深褐、砚石灰、笔坊竹黄混着书斋沉棕,刚擦到书案的案面,面上的干墨痕竟像活了似的往下落,露出里面的木纹,纹上嵌着些纸纤维,是宣纸磨过的,最深的那道木纹是苏先生放砚台的地方,常年压着,木纹都陷了下去,像个浅浅的砚形。“是苏先生常用的书案,”她轻声说,“你看这案面,墨痕发亮,是搁了几十年纸墨浸的,他定是天天在这儿写字、试手艺,从春到冬,纸墨堆得像小山,才把案面浸出这样的痕。”
擦到第七下时,书案突然“吱呀”响了声,像案腿松动的轻响,案旁的书箱自己晃了晃,旁边的那张半写字纸自己飘过来,落在书案中央,苏先生的虚影在案后浮现——他手里握着支狼毫笔,正往纸上补写“韵”字,“这竹帘纸吸墨慢,得写得缓些,才不洇;那松烟墨显色深,得研得淡些,才不浊”,小书童在旁边递纸,“先生,魏墨翁送来的新墨,您品着怎么样?”苏先生笑了,把笔搁在笔山上:“比上次的胶匀些,就是松烟稍粗,研出来的墨里有细粒,让他下次捣炭时多过两遍绢筛。”小书童点头,把新墨放在砚旁,墨锭刚落定,就见苏先生用指尖沾了点墨,在案上画了个小圈:“记着,下次告诉他,圈里的墨粒得磨没了才成,不然写小楷时会硌笔。”小书童“哎”了声,用纸片把案上的墨圈拓下来,小心夹在手札里:“先生,您每次都记这么细,他们会不会嫌麻烦?”苏先生摇头:“手艺就是要细,差一分,用着就差十分,你看这书案,少条腿就晃,少道痕就少段光阴,哪能马虎?”
“这小书童后来接了墨香斋,”凌雪声音柔了些,“他定是跟着苏先生学看手艺、品文心,想把这‘试手’的活传下去,你看他记着拓墨圈、夹纸片,比纯记在心里更踏实。”她把窗台上的那支掉了毫的笔挪到书案边,笔刚落定,就自己往砚台旁凑,笔锋沾了点残墨,对着案上的墨圈,像要量量粗细,又像在说“我会改得合衬些”。
炎阳走到书箱前,箱上的宣纸滑下来几张,他伸手轻轻摞好,刚碰到纸边,书箱里突然飘出股温醇的香——是文墨的魂,香里混着木案的淡香,落在地上,竟堆成了张纸的形状,映出苏先生试笔的影:“这支兼毫笔,毫毛齐,就是笔杆太滑,握久了易脱,让周笔翁在杆上缠圈细麻,既防滑,又趁手”,小书童在旁边记,“先生,缠麻会不会磨手?”苏先生应:“缠得松些,麻线选细的,就像这书案的麻绳,看着粗,摸着软,才称手。”
阿蛮的藤蔓探进抽屉,抽屉底有块碎了的砚边,是陈砚翁送来改的,边缘太尖,苏先生批注“磨作圆角”,却还没来得及改。藤蔓把砚边放在案上的镇纸旁,砚边刚沾着案面,天上的光纹突然飘下些细木粉——是书斋的魂,木粉落在砚边上,尖边的地方慢慢被磨圆,磨得和镇纸的边一样,像苏先生亲手磨的,连弧度都对上了,却没伤着砚石的润。
“它们在帮着补当年的活计呢。”阿蛮笑着说,“书案、书箱、博古架、抽屉,都是这书斋的魂,现在聚在一起,就像当年先生带书童试手艺的样子,和着,也暖着。”她让藤蔓把散落在斋角的试手物件都搬到书案上,物件刚放好,就自己分了类,笔归笔、砚归砚、墨归墨、纸归纸,连那张没写完的宣纸都被镇纸压着,像从没被丢下过。
林砚之往博古架后面看,架后藏着个旧木匣,匣盖锁着,锁是木的,上面嵌着墨痕,他用星陨镜照了照,锁“咔嗒”开了,里面放着本厚册子,册子是宣纸装订的,封皮是蓝布,上面写着“试手记”,是苏先生的笔迹,里面记着每次试手艺的细节:“崇祯十八年,试周笔翁兼毫笔十支,三号笔杆滑,需缠麻;顺治元年,试陈砚翁端砚五方,二号砚边尖,磨圆角;顺治三年,试魏墨翁松烟墨八块,五号胶稠,减胶半钱”,字迹带着细。册子底下压着块小木牌,木牌上刻着个“和”字,是用小刀划的,旁边放着个小书案模型,是紫檀木的,案上摆着迷你的笔、墨、纸、砚,是书童小时候玩的,模型底下压着张旧纸,纸上画着墨香斋的院子,院里有书案、书箱、博古架,还有两个人——苏先生和书童,手拉手站在书案前,手里都拿着张字纸,纸上沾着墨痕,痕里混着木粉香,画旁写着“先生说,书案是手艺的镜子,墨痕是人心的影子,得细着看,才知合不合”,字是书童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
他用星陨镜在纸上晃了晃,镜面的光映着画,纸上的线条突然亮了,把那张没写完的宣纸补全了,补了“松烟凝墨韵,竹管载文心”十个字,和苏先生的笔迹一样,流畅自然。“这是他们记的‘试手’的理,”林砚之轻声说,“定是想把这‘相合’的心思传下去,不然不会把小书案模型藏得这么仔细。”
凌雪拿起那个沾着残墨的瓷笔洗,对着阳光看,洗里的残墨还留着笔锋的痕,是苏先生洗笔时蹭的。她轻轻拈着笔洗,往砚台里倒了点残墨,残墨刚落下,院里的书箱突然“哗啦”响了声,箱里的宣纸自己飘出来几张,竟慢慢铺在书案上,墨痕混着木粉,慢慢凝出个小砚台模型,砚边是圆角的,和纸上补的字配成了一对。
“它在学书童的‘记’呢。”凌雪笑着说,“书斋的魂记着的都是细致的事,试笔、试墨、试砚、试纸,这些事和,所以魂也和,却和得有根,断不了。”
炎阳往书案前的碎砚边里放了缕光纹里的木粉——不是真的木粉,是书斋的魂,粉刚落进碎砚边里,地上的碎砚边自己磨了磨,磨成了个小镇纸,镇纸还留着木粉磨过的痕,映出苏先生用镇纸压纸的影:“这砚边改的镇纸,沉实,不滑,压纸正好,比买的还称手。”
阿蛮让藤蔓缠着那个补好的镇纸,往镇纸上吹了口软风——是光纹里的风魂,风刚过镇纸,镇纸竟轻轻晃了晃,像在呼吸,映出老匠人来取试手物件的影:“苏先生改的这镇纸,真好用,压着纸写,不晃不滑,得劲”,苏先生在斋门口笑:“试着改,才知合不合,用着舒坦就好。”
林砚之把星陨镜放在书案上,镜面的沉棕光更浓了,刚收的竹帘浅青、墨坊深褐、砚石灰、笔坊竹黄、纸坊米白等色此刻又融进书斋的沉棕、木粉的温、墨痕的和,和色变得更醇厚,像张刚写好的字纸,又暖又和。
突然,书案的缝里冒出股柔光,柔光裹着个书斋的模型,模型里有书案、书箱、博古架,还有两个小木人,苏先生在书案前站,书童在博古架旁站,书案旁放着些文房物件,有笔、墨、纸、砚、镇纸,模型的门楣上挂着块小木牌,上面用小刀刻着“和而不同”西个字,温得像真的。
“是书斋的魂聚成的。”林砚之轻声说,“它在留咱们摸摸这书案呢,也在告诉咱们,和不是同,是藏着合的。”
西人往光里走,书斋模型飘在他们身前,模型里的书案还在铺纸,书箱还在装纸,博古架还在摆物件,像在邀人来写张字。身后的书斋魂都在动,书案上的墨在研,笔在写,纸在晾,镇纸在压,像在说“我们接着试”。林砚之回头看,见书案上摆满了试手的物件,有改好的笔、磨圆的砚、调过的墨、叠好的纸,苏先生的“试手记”放在最中央,旁边是书童的小模型,像是在等着下一次的试笔、试墨、试砚、试纸,等着和笔坊的笔、砚坊的砚、墨坊的墨、纸坊的纸、竹帘坊的帘再续当年的约定——你造你的纸,我做我的帘,他制他的墨,你刻你的砚,我扎我的笔,他品他的文,纸承墨韵,墨映砚痕,砚蓄墨香,笔落春秋,案载光阴,手艺连着手艺,文心连着文心,一辈辈传下去,和也好,柔也罢,只要有这份温,就断不了根。
光纹往前延伸,书斋模型的影子慢慢淡了,却留下一股书案的温厚,混着竹丝的韧、宣纸的糙、松烟的沉、砚石的润、笔杆的柔,飘在通道里,像在为接下来的旅程,铺垫着又一段关于手艺与文心的故事——而这一次,那股混着五方手艺的气息里,似乎多了点“聚”的意味,像在悄悄预告,一段关于“团圆”的过往,正等着他们去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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