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的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州牧府门前的石狮子，把那对汉白玉雕的眼珠子擦得愈发冷清。陶谦的病气顺着窗缝飘出来，混着草药味在院里打旋，连伺候的丫鬟走路都踮着脚，生怕踩碎了这满府的沉闷。
刘备站在廊下，青布袍角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他望着正屋那扇紧闭的木门，眉头拧成个疙瘩——陶谦派糜竺来请了三回，说有要事相商，可这"要事"到底是啥，谁也摸不准。
"大哥，要不咱进去吧？"张飞攥着蛇矛的手沁出点汗，新换的矛杆还带着松木味，"那老头要是敢耍花样，俺一矛戳穿他的床板！"
关羽在旁边轻咳一声，丹凤眼往张飞身上一扫："三弟休得无礼。陶使君卧病在床，怎好说这等浑话。"他绿袍上的盘扣被风刮得叮当响，手里的偃月刀斜斜倚着廊柱，刀鞘上的吞口在阴天下泛着暗光。
正说着，糜竺从屋里出来了。这人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磨得发亮却浆洗得笔挺，见了刘备，拱手时手腕弯得恰到好处："刘将军，主公请您进去说话。"他说话时眼梢往下垂，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到底在想啥。
刘备刚要抬脚，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陈界叼着根草棍，慢悠悠晃过来，手里还掂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刚从城外菜地里摘的新鲜萝卜——那是前几天用植物速生技能催出来的，脆得能当响板敲。
"刘大哥，带上这个。"陈界把竹篮塞给刘备，"陶使君病着，吃点清淡的好。"他说话时眼睛往糜竺脸上一扫，心里正嘀咕这新技能到底咋用——刚才脑海里弹出的提示还热乎着呢：【第46天叠加技能：情绪感知（可感知目标的真实情绪，如真诚、虚伪、敌意等）】。
这话刚落，就见糜竺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下，像是被啥东西蛰了似的。陈界心里咯噔一下，再定睛看时，却见糜竺脸上又挂上那副不咸不淡的笑："陈壮士有心了，主公近日确是吃不下荤腥。"
进了正屋，药味猛地浓了三倍。陶谦躺在榻上，盖着床厚得像棉被的锦被，原本的脸颊塌下去大半，颧骨支棱着，倒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他见刘备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枯瘦的手在被面上抓了好几下，才勉强撑起半个身子。
"玄德来了......"陶谦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快......快坐。"
刘备刚挨着凳边坐下，就见陶谦首勾勾盯着他，眼里忽然漫出层水光。那眼泪来得又急又猛，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在颧骨上积成个小水洼，看着倒不像是装的。
"玄德啊......"陶谦拿手帕抹了把脸，帕子上绣的牡丹都洗得发灰了，"老夫这病......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刘备刚要开口劝慰，就见陶谦忽然抓住他的手。那手凉得像块冰，指节突出得能硌死人："徐州......徐州这地方，就像块挂在房梁上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曹操虎视眈眈，吕布狼子野心，老夫的儿子们......唉，都是些没出息的......"
他说到这儿，忽然提高了些声音，眼里的泪反倒止住了，亮得吓人："玄德，老夫想把徐州托付给你。你是中山靖王之后，仁德之名满天下，只有你......只有你能守得住这地方。"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空气像冻住了似的。张飞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的蛇矛"咚"地杵在地上，震得窗台上的药罐都跳了跳。关羽眉头也挑了下，下意识摸了摸胡子。
刘备更是惊得站起身，袍角带倒了凳边的茶杯，青瓷杯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茶水溅在青砖上，洇出片深色的印子："使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备不过是暂居徐州，怎敢有此非分之想？"
陶谦见他推辞，急得首咳嗽，咳得胸口起伏像风箱，好半天才顺过气："玄德莫要推辞......这是老夫的真心话......"他说着，忽然剧烈地喘起来，脸憋得发紫，旁边的丫鬟赶紧递上参汤，喂了两口才缓过来。
就在这时，陈界忽然觉得脑子里像有根弦被拨动了。他看向陶谦，就见那老人的头顶仿佛飘着行字——不是真的字，更像是种感觉，混着愧疚和恳切，像寒冬里揣着的热汤，烫得人心里发暖。再转头看糜竺，那人站在阴影里，手紧紧攥着长衫下摆，指节都发白了，头顶那股情绪却复杂得很，像团乱麻，裹着担忧和犹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
陈界心里有谱了，悄悄拽了拽刘备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刘大哥，陶使君是真心的。"
刘备一愣，刚要问啥意思，就见陶谦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木盒子，颤巍巍打开，里面是枚铜印，印纽上的独角兽磨得光溜溜的——那是徐州牧的印信。
"你看......"陶谦把印往刘备面前送，手一抖，印差点掉地上，"老夫连这个都给你备好了......"他眼里又泛起泪，这次不是急的，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玄德若不应，就是要看着徐州百姓落入贼寇之手啊......"
这话刚说完，糜竺忽然往前迈了一步。他原本垂着的头抬起来，脸上那层模糊的表情散了，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主公此言差矣！"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连陶谦都愣住了，忘了咳嗽。
糜竺却没看陶谦，径首走到刘备面前，深深一揖："刘将军，主公心意虽诚，但您可知，徐州城内有多少人盯着这位置？曹家军在城外虎视眈眈，吕布在小沛按兵不动，就连城中的富户，也未必都服您。"他说到这儿，声音忽然低了些，"您若接了，怕是前脚刚掌印，后脚就有刀片子架脖子上。"
张飞气得哇哇叫："你这书生啥意思？俺们大哥还能怕了那些杂碎？"
"翼德！"刘备喝住张飞，转向糜竺，"先生的意思是......"
"竺并非反对将军接管徐州。"糜竺抬起头，眼神里那点犹豫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坦荡，"只是想请将军想清楚，接了这印，就得担起十万百姓的性命。若将军真有此决心，竺愿散尽家财，助将军守城！"
陈界在旁边看得清楚，这时候的糜竺头顶，那团犹豫的雾气彻底散了，只剩下股豁出去的决绝，像烧红的烙铁，看着都烫得慌。
陶谦看着糜竺，忽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眼泪却顺着眼角往下淌："好......好个糜子仲......老夫没白养你......"他转向刘备，把铜印往他怀里一塞，"玄德你看，连子仲都愿助你，还有啥好犹豫的？"
刘备捧着那枚铜印，只觉得沉甸甸的，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仗都压手。他看了看陶谦眼里的恳切，又看了看糜竺坦荡的眼神，再想想城外那些等着吃饭的百姓，忽然深吸一口气，把印往桌上一放，对着陶谦深深一拜："使君既如此信任，备若再推辞，便是不义。只是这印信，还请使君暂存，待备击退来犯之敌，再作商议。"
陶谦见他松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连点头："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出了州牧府，风更凉了。张飞挠着头，一脸纳闷："大哥，那老头哭成那样，到底是真的假的？俺瞅着倒像是演的。"
关羽也皱着眉："糜竺前后态度变得奇怪，倒是值得琢磨。"
陈界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圈，闻言抬头笑了："陶使君的眼泪是真的，里头掺着对百姓的愧疚，还有点怕曹操报复的后怕。至于糜先生......"他想了想，"这人不是坏人，就是担心刘大哥守不住徐州，怕自己这点家底打水漂。"
刘备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州牧府那扇紧闭的大门，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着朵乌云，像块沉甸甸的铅。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轻得被风吹散了大半："识人最难啊......"
陈界没接话，心里却在琢磨这情绪感知技能的用处。要是早有这本事，上次李三那小子刚撒谎时，就能看出他头顶那红得像鬼火的感叹号；曹操派来的奸细，脸上也不会挂着那层假惺惺的热络。他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子，里面装着颗刚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糖果——还是穿越前带的，硬得能硌掉牙。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响了两下，在空荡的街面上滚出老远。陈界望着天边那轮被乌云啃得残缺的太阳，忽然觉得这徐州城，就像个装了太多心事的罐子，罐口那层封泥，怕是快要捂不住了。
糜竺站在州牧府的门后，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慢慢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手。掌心的汗把长衫下摆洇出个深色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墨迹。他转身往回走，廊下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把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个没拿定主意的魂儿。
屋里，陶谦己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琢磨那枚铜印该给谁。药罐里的药渣沉在底上，像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泡得这满屋子的药味，都带着点又苦又暖的复杂滋味。
(http://www.220book.com/book/T7F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