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蜷缩在矿道角落时,指缝间的逆雷石突然烫得像块烙铁。
他猛地抽手,那枚核桃大的灰黑色矿石正泛着极淡的银光,纹路里像有细火在游窜。矿灯的昏黄照在石面上,能看见那些蛛网状的雷纹正缓缓蠕动,仿佛活物的血脉。
“怎么了?”邻铺的阿铁翻了个身,铁链拖动的哗啦声在死寂的矿棚里格外刺耳。这人后背的鞭伤还没好透,说话时牵动伤口,倒抽气的声音藏不住疼。
沈砚迅速将矿石塞进草垫缝隙,用破衫下摆压住:“没事,压着石头了。”
矿棚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监工巡逻的皮靴声从远处传来。沈砚盯着草垫上那块微微隆起的地方,手心还留着灼烫的余温。这己经是逆雷石第三次发烫了。
第一次是在他发现矿石的那个深夜,指尖刚触到矿脉裂缝里的冰凉,石心就猛地发热,吓得他差点把石头丢进暗河。第二次是三日前阿铁替他挡监工搜查时,石头发烫的时机正巧让他蜷紧手指,避开了搜身的手掌。
而今晚的热意格外不同。不是灼痛,倒像有团暖烘烘的气在石里翻滚,顺着他按上去的掌心往经脉里钻。沈砚想起昨夜月下拆解雷纹时的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其实藏着某种循环往复的轨迹,像极了矿奴们私下画的星图。
“你看啥呢?”阿铁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珠子都快粘草垫上了。”
沈砚摇摇头,忽然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雷部押送的织户女路过矿场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撞进矿道的瞬间,他怀里的逆雷石也曾微微震颤。当时只顾着攥紧拳头,倒没细想那丝异样。
“阿铁,”他忽然开口,“你说石头会听人说话吗?”
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阿铁大概是支起了身子:“你烧糊涂了?石头要是能说话,咱早该听见矿脉哭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老马头说过,逆雷石是雷帝的骨头变的,说不定真有灵性。”
沈砚没再接话。他悄悄掀开草垫一角,指尖刚碰到矿石,那股热流立刻涌了上来。这次他没躲,任由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腕,竟与手臂内侧隐约浮现的雷纹产生了共鸣。那些前日还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此刻像被唤醒的蛇,在皮肤下游走起来。
他想起第七集找到的那张半截旧图纸。图纸边缘画着类似的雷纹,中间是个模糊的人形,心口位置正好对着逆雷石此刻发热的核心。当时只当是前人随手涂鸦,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注解。
“要出事。”沈砚突然冒出一句。
阿铁的呼吸顿了半拍:“你又咋了?”
“说不上来。”沈砚盯着矿石上跳动的银光,“就是觉得……它在着急。”
话音刚落,矿棚外突然传来监工粗暴的呵斥声,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寻常这个时辰只会有一轮巡逻,今晚的动静却格外密集。沈砚下意识按住草垫,逆雷石的温度骤然升高,烫得他指尖发麻。
“全体起来!”踹门声炸响在矿棚入口,“雷部巡查使凌晨到,都给老子把矿道清干净!”
矿奴们慌忙爬起的动静里,沈砚飞快将逆雷石塞进贴身的破布口袋。布料瞬间被烫出细微的焦痕,他却顾不上这些——雷部巡查使,这个名号比监工的鞭子更让人胆寒。前几日老矿奴咳着血说过,巡查使的眼睛能看穿矿奴的骨头,更能识破藏起来的逆雷石。
混乱中,阿铁用肩膀撞了撞他:“藏好了?”
沈砚点头,跟着人群往矿道挪动。口袋里的逆雷石还在发烫,这次却烫得很有规律,一下下轻灼着他的皮肉,像在敲某种暗号。他忽然想起昨夜解析雷纹时,那些纹路的流动节奏,竟与此刻的灼痛频率分毫不差。
“往三号矿道走!”监工的鞭子抽在岩壁上,火星溅起,“那边的废石堆还没清!”
三号矿道正是他发现逆雷石的地方。沈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口袋里的石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烫得他差点闷哼出声。这不是警告,更像某种催促。
“走快点!”身后的矿奴被鞭子抽中,痛呼着往前踉跄。
沈砚随着人流钻进三号矿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味。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暗河入口的裂缝,那里正是发现矿石的位置。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逆雷石突然冷却下去,像块普通的石头般沉寂了。
“都给老子手脚麻利点!”监工的怒吼在矿道里回荡,“明早前清不完,全给扔雷池里喂鱼!”
沈砚弯腰搬起一块废石,眼角却瞥见暗河裂缝里闪过一丝银光。他猛地抬头,裂缝深处空空如也,只有暗河的呜咽声顺着岩壁爬上来。可刚才那瞬间的光亮,分明和逆雷石发烫时的银光一模一样。
“发什么呆!”鞭子带着风声抽过来。
阿铁猛地推开他,鞭梢擦着沈砚的胳膊抽在矿车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对不起头,他累糊涂了!”阿铁低着头,后背的旧伤在矿灯下泛着狰狞的红。
监工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向别处。沈砚扶住阿铁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却发现对方的手比自己还凉。
“谢了。”他低声说。
阿铁摇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那石头,刚才是不是亮了?”
沈砚心里一紧,却见阿铁朝暗河裂缝努了努嘴:“我刚才也看见了。老马头没骗人,这石头真邪门。”他顿了顿,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抓起另一块废石,“不管它是啥,能让咱活下去就行。”
沈砚望着暗河入口的方向,口袋里的逆雷石又开始微微发热,这次的暖意轻柔得像呼吸。他忽然明白,刚才的发烫不是警告,也不是催促,而是指引——它在告诉自己,那里还有更多的逆雷石。
岩壁上的矿灯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砚搬起石头的动作慢了些,指尖的雷纹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他想起父亲留在梦里的那句话:“万物有灵,雷霆亦有情。”从前只当是哄孩子的戏言,此刻却觉得那些藏在矿石里的热流,真的在回应着什么。
是回应他的恐惧?还是回应矿道深处那些未曾言说的渴望?
沈砚将石头扔进矿车,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逆雷石的温度正慢慢回落,像在安睡。可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当雷部巡查使的靴子踏上矿道时,这块石头,以及那些藏在暗河裂缝里的同伴,一定会再次醒来。
矿道深处的暗河还在呜咽,像是无数被埋藏的声音,正顺着雷纹的脉络,悄悄汇聚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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