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
他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九安手机屏幕上那串闪闪发亮的数字，瞳孔里充满了堪比宇宙大爆炸初期的混沌与迷茫。
他看到了什么？
个、十、百、千、万……十万？
一个“2”的后面，跟着整整五个“0”！
二十万！
这笔钱，对他这个守着半死不活小网吧的胖子来说，不啻于一个天文数字。这相当于他不吃不喝，守着这破网吧，从“传奇”时代一首干到“吃鸡”时代，才能勉强攒下的棺材本。
而现在，这笔巨款，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出现在了他这个每天为了几块钱上网费跟人掰扯的发小的手机里？
“九……九安……”王胖子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你手机是不是中病毒了？或者……或者你小子不知道从哪儿下了个P图软件，专门拿来跟你胖哥我开涮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的手，一把抢过陈九安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划拉着。退出，重进，刷新，再退出，再重进……
然而，无论他怎么折腾，那个刺眼的“200,000.00”，都如同焊在了屏幕上一般，巍然不动。
“我操！”
王胖子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幻觉，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揪住陈九安的衣领，将他拖到了网吧角落里那个堆满杂物的储藏间，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激动又惊恐的语气问道：“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把哪个富婆的祖坟给刨了？还是去缅北参加创收项目了？我可告诉你，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看着他那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紧张模样，陈九安有些无奈，也有些想笑。
他掰开王胖子那双胖手，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得皱巴巴的T恤，淡淡地说道：“没刨坟，也没出国。就是前两天接了个活儿，给有钱人看了看宅子，解决了点小麻烦。这是人家给的辛苦费。”
“看宅子？解决麻烦？”王胖子狐疑地打量着他，“就你那天桥底下摆个破摊儿，‘姻缘八字，事业财运’，一张嘴五十块那个？什么样的麻烦，能值二十万？”
这笔钱的数额，己经远远超出了王胖子对“算命”这份古老职业的想象极限。
陈九安看着他那充满了不信任的眼神，知道不拿出点干货是糊弄不过去了。他想了想，决定透露一点，但又不能太多。
“这么说吧，那家人的小孩，得了种怪病，医院治不好，眼看就要不行了。我去了一趟，病好了。所以，人家就把请专家、住ICU的钱，给我了。”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却也合情合理。
王胖子听完，沉默了。
他那张的脸上，方才的震惊、激动和戏谑，都缓缓地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现出对那二十万的丝毫羡慕或觊觎。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陈九安，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兄弟，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欣慰，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
“九安，”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这钱……来路真的正吗？”
陈九安一愣，点了点头：“正。”
“那就好。”王胖子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板，极其严肃地说道：“我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法子，是蒙的也好，是你家老爷子真传给你的本事也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无论多缺钱，都绝对不能干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儿。咱哥俩穷点没关系，人得走正道。要是哪天你歪了，别说兄弟，我第一个报警抓你！”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没有半分玩笑的成分。
陈九安静静地看着王胖子，看着他那张因为认真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胖脸，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暖流。
这就是他的兄弟。
他或许不懂什么是“堪舆慧眼”，什么是“玄黄地经”，但他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二十万的巨款面前，他关心的不是自己能分到多少好处，而是自己的兄弟，有没有走错路。
这份情义，远比那二十万，要珍贵得多。
“放心吧。”陈九安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爷爷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规矩’。什么钱能挣，什么钱不能挣，我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王胖子才彻底放下心来。他那张严肃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陈九安的肩膀上，震得他一个趔趄。
“行！有你这句话，你胖哥我就放心了！”
王胖字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出储藏间，对着网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吼道：“打烊了！打烊了！今天胖哥我心情好，所有人的网费都免了，赶紧下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客人们一片“胖哥大气”、“胖哥威武”的欢呼声中，王胖子豪迈地拉下了电闸，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两百块钱，往陈九安手里一塞。
“走！庆祝我们九安出息了，哥带你搓一顿好的去！就街口那家‘牛杂火锅’，今天我请客，咱不醉不归！”
陈九安看着手里的两百块钱，又看了看自己银行卡里那二十万的余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没有拒绝，只是笑着，将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揣进了兜里。
夜色降临，老城区的街边，牛杂火锅店里热气升腾。
陈九安和王胖子，两个刚成年的少年，就着一口沸腾的铜锅，几瓶冰镇的啤酒，碰杯声清脆作响。
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亿万富豪的恭维。
但对陈九安来说，这顿饭，比钱家那顿没吃成的庆功宴，要香得多。
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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