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尽职尽责地,如同门神一般,守在了“九安堂”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之后。
他不知道自己的兄弟,要在里屋做什么。但他能从陈九安那前所未有的、凝重无比的表情中,读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里,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去打扰他。
陈九安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被他用作卧室兼静室的里屋。
他没有立刻开始研究那枚诡异的令牌,而是先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只看起来极其古老的、由整块樟木雕刻而成的箱子。
箱子不大,长约三尺,宽约一尺半。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雕花,只有岁月留下的、温润而又深沉的包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安神驱虫的樟木香气。
这口箱子,是爷爷陈玄墨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几件遗物之一。里面,收藏着他这一生,最珍视、也最根本的东西。
陈九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属于少年人的孺慕与思念。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早己被磨得光滑的铜锁,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金属,感受到爷爷掌心的余温。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红绳之上,穿着一枚同样由墨玉制成的、形制古朴的钥匙。
“咔哒。”
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陈九安缓缓地,掀开了那沉重的、散发着岁月气息的箱盖。
一股混杂着樟木、老纸、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爷爷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陈九安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箱子内,没有金银,没有法器。
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张他和爷爷唯一的合影,以及……一本静静地、躺在箱子最底层的、用深褐色牛皮作为封面的、厚重无比的手记。
那手记,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牛皮的封面上,早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与褶皱。西个角,都用黄铜精心地包了起来,显然,它的主人,对它爱护到了极致。
封面上,没有书名,没有任何文字。
但陈九安知道,这,就是他陈家“相”字一脉,代代相传的根本,也是他安身立命、一身所学的源头——
《地师手记》。
他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恭敬地,将那本手记,从箱中“请”了出来。
手记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陈九安捧着手记,走回外堂,将其郑重地,放在了那张摆着“八卦纯阳盘”的茶桌之上。
他先是净了手,又焚了一炉能静心凝神的檀香,这才缓缓地,翻开了手记的第一页。
一股混合着老墨与陈年纸张的独特书香,扑面而来。
与市面上那些印刷精美、辞藻华丽的风水书籍不同,这本手记,从头到尾,都是由爷爷陈玄墨,一笔一画,亲手书写而成。
那字迹,笔力遒劲,入木三分,时而如龙蛇狂舞,时而如老松盘踞,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洞悉天地、俯瞰众生的磅礴大气。
王胖子虽然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但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觉得那纸上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活了过来一般,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神激荡。
陈九安的手指,在那泛黄的、带着温润触感的书页上,缓缓划过。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童年的回忆。夏夜的星空下,爷爷就是用那双宽厚温暖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教他认识这手记上的每一个字,为他讲解那书页里,所蕴含的、足以让世人为之疯狂的天地至理。
手记的内容,包罗万象,浩如烟海。
开篇,是风水学的总纲,“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
而后,是龙、穴、砂、水、向的详细图解。那一幅幅由爷爷亲手绘制的、极其精细的寻龙点、山川龙脉走势图,其专业程度,足以让当今任何一位所谓的“建筑环境学”教授,都为之汗颜。
再往后,是符箓篇。从最基础的“静心符”、“驱邪符”,到需要耗费大量元神才能勉强画出的“五雷正法符”、“神行太保符”,其画法、咒语、用料、禁忌,无一不备,无一不精。
手记的后半部分,则不再是纯粹的理论知识。
而是爷爷一生游历天下,所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精怪传说的亲笔记载。有东北深山老林里,懂得向猎人“讨封”的黄皮子;有湘西密林深处,至今仍在流传的“赶尸”秘闻;也有西南边陲,那神乎其神的“蛊毒”之术。
但最让陈九安感到心悸的,是手记的最后一部分。
这一部分,没有名字,但每一页的页眉,都用朱砂,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外道”。
这里,记载的,是爷爷毕生所遇到的、所有心术不正、早己脱离了五术正道的“旁门左道”与“邪魔外道”。
陈九安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凭借着记忆,迅速地,将书页,翻到了这一部分的中间。
他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页之上。
那一页,没有长篇大论的文字。
只有一幅图,和一段话。
那幅图,是用最浓重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墨汁,所画下的一个符号!
那符号,扭曲、疯狂、充满了对天地万物的亵渎!正是那个由无数挣扎的肢体所组成的、“鬼脸命字”!与那枚令牌上的符号,一般无二!
而在那幅图的下方,是爷爷用一种极其严肃、极其凝重的笔触,写下的一段说明。
陈九安一字一句,轻声地,念了出来。
“天地有序,万物有命。此为天道,亦为规矩。然,世间总有惊才绝艳之辈,不甘受命运摆布,妄图逆天而行。此类人,若心存正念,以大毅力、大智慧,挣脱命理束缚,福泽苍生,亦可称‘圣贤’。”
“然,若心生恶念,以万民为刍狗,以苍生为血食,窃取天地气运,以肥一己之私。此类人,便是‘妖魔’。”
“余毕生游历,曾于机缘巧合之下,窥得一邪魔宗派之秘。此宗,名曰——‘逆命’。”
“其宗门教义之核心,乃‘人定胜天,我命由我’。听之,似豪情万丈。实则,其所行之道,乃是‘窃’与‘夺’。其门人认为,天地气运,国祚龙脉,皆为有限之物,与其让庸人窃据,不如由他们这等‘天命之人’,以雷霆手段,窃之,夺之,据为己有,以求那长生不死,飞升成仙之虚妄!”
“此宗行事,毫无底线,不讲规矩。最擅布设大型风水邪局,动辄便以一城、一地之气运为祭品。其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歹毒,实乃我生平仅见!”
当念到这里时,陈九安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那枚小小的令牌之上,为何会缠绕着如此恐怖的、由“百怨”所凝聚的死气!
因为,这,就是“逆命宗”的行事风格!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那段由爷爷亲手用血红色的朱砂,写下的、那段他曾在记忆深处瞥见过的、充满了杀伐与决绝的最终批注之上!
那批注的字迹,与手记中其他地方的从容、沉稳,截然不同!
笔锋,在微微地颤抖!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刻在了纸上!
“九安,我孙见字如面。”
“此页所载,乃爷爷毕生所遇,至凶、至恶、至险之流派!其名为‘逆命宗’!”
“此宗门之人,皆是才情惊艳,却误入歧途之辈。其道,逆天而行;其行,窃国害民!其志之大,其心之狠,远非孙半城那等江湖术士,可以相提并论!”
“爷爷一生,与之纠缠半生,亦不过是勉强斩断其数处爪牙,未能伤及其根本。此宗,如附骨之疽,早己渗透华夏大地,其实力,远超你我想象!”
“你若遇之,切记,当避则避!万不可因一时意气,轻易与之发生冲突!”
“但,若无可避……”
那血红色的字迹,写到这里,猛地一顿!一个漆黑的墨点,印在纸上,仿佛是书写者,在这一刻,心中正进行着何等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那决绝的笔锋,还是落了下去!
“——若无可避,必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万万,不可留半分后患!”
“切记!”
“切记!!”
两个血红的“切记”,如同两枚烧红的烙印,深深地,烙在了陈九安的瞳孔之中,也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缓缓地,合上了手记。
整个“九安堂”,一片死寂。
窗外,阳光正好,巷子里,人声喧哗,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但陈九安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入了无边的、冰冷的深渊。
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惹上了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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