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这个字,从陈九安的口中,如同最终的审判般落下时,王胖子那颗早己被虚假甜蜜所浸泡、被连番厄运所打击的心脏,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最后一根稻草的重量,彻底地,碎了。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双因为肥胖而显得不大的眼睛,此刻,空洞、茫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只己经被陈九安的浩然正气,震慑得恢复了原形的、普普通通的兔子玩偶,又看了看自己兄弟那张充满了怜悯与冰冷杀意的脸。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那个在网络上,与他彻夜长谈,分享着彼此喜怒哀乐的、温柔善良的“苏雅”。
那个在他最平凡、最落魄的日子里,给了他第一束光的“灵魂伴侣”。
那个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动”,什么叫“牵挂”的“完美女神”。
从头到尾,竟然,都是一场骗局。
一场,为了接近自己,为了伤害自己兄弟,而精心编织的、最恶毒、最残忍的……杀人游戏。
“不……不会的……”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还在发出着最后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绝望的呢喃。
“小雅她……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明明那么好……她还说……还说等毕了业,就……就跟我一起,守着这家店……”
一颗颗滚烫的、硕大的泪珠,从他那通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那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一片片,如同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陈九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针扎一般的疼。
但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缓缓地,走到王胖子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发小那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的、宽厚的肩膀。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王胖子再也抑制不住,他一把抱住那只兔子玩偶,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如同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压抑、沉闷,充满了无尽的、被欺骗的痛苦,与梦想破碎的绝望。
陈九安,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
任由他,将这半个多月来,所积攒的所有甜蜜的幻想,与此刻那锥心刺骨的痛苦,都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胖子的哭声,才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胖脸,早己是哭得一塌糊涂。他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
他没有再沉浸于悲伤,而是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鼻涕。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与绝望,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极致的、冰冷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所取代!
“骗子……全都是骗子!”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只兔子玩偶,就要将它,狠狠地,撕成碎片!
“等等。”
陈九安,却阻止了他。
“现在,还不是发泄愤怒的时候。”他的声音,冷静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我们得先搞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胖子闻言,动作一滞,他喘着粗气,看着陈九安。
陈九安伸出手,从他那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只兔子玩偶。
他没有再注入元气,而是从茶桌上,拿起了一柄专门用来裁切宣纸的、锋利的美工刀。
他面无表情地,在那只兔子的腹部,轻轻一划。
“刺啦——”
劣质的绒布,应声而开。
陈九安伸出两根手指,从那蓬松的、黑色的棉花内胆之中,极其精准地,夹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被折叠成了三角形的、早己泛黄的符纸。
符纸之上,用一种充满了阴邪与怨毒气息的、不知名的黑色墨汁,画着一道极其繁复、极其诡异的符箓!那符箓的线条,扭曲、淫邪,充满了“纠缠”、“分离”、“破败”的意象,正是那“桃花煞”的符胆核心!
而在那符胆的正中央,还用一丝红线,绑着一根……细细的头发!
头发的旁边,更有一点早己干涸的、米粒大小的、暗红色的血迹!
“这是……”王胖子看到那根头发,猛地一怔。他想起来了,在他和“苏雅”的聊天中,他曾经开玩笑似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一张年少时的寸头照片,发给过对方!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这场恶毒的阴谋,就己经开始了!
对方,正是利用他的生辰八字,和那张照片上所承载的、他最本源的“气息”,隔空,画下了这道足以败坏他气运、乃至最终索取他性命的……恶毒符咒!
而这只玩偶,不过是承载这道符咒,将其送到他身边的……媒介!
“好手段……好算计……”陈九安看着那道符箓,眼神,愈发冰冷。
他将那道符箓,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对着依旧处在震惊与愤怒之中的王胖子,说道:
“胖子,把她的照片,所有的,都调出来,给我看看。”
王胖子闻言,身体一颤。
他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当他再次点开那个熟悉的相册,看到那张依旧笑靥如花的、甜美的脸时,他的眼神里,再无半分的痴迷与爱恋,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憎恨与……恶心。
他将手机,递给了陈九安。
陈九安接过,面无表情地,一张张地,滑动着屏幕。
相册里,全是那个叫“苏雅”的女孩的自拍。有在咖啡馆的,有在图书馆的,有在公园里的……每一张,都显得那么的岁月静好,那么的清纯无辜。
王胖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被一把把尖刀,反复地捅刺着。
然而,陈九安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停留在女孩那张漂亮的脸上。
他的眼神,如同最高倍的显微镜,在疯狂地,搜索着照片背景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能够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最终的证据!
突然!
他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之上!
那是一张女孩的半身自拍。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某个饰品店里。女孩笑得无比灿烂,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可爱的剪刀手。
而在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极其纤细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色项链。
项链的末端,坠着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小小的吊坠。
王胖子的凡人肉眼,或许只能看出那是一个造型有些奇特的艺术品。
但在陈九安那早己将《地师手记》中所有邪魔歪道的符号,都牢牢刻印在脑海里的、堪比超级计算机的瞳孔之中!
他,看清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小小的、看似不起眼的吊坠之上,所雕刻着的那个扭曲、亵渎、由无数挣扎的肢体所组成的“鬼脸命字”符号!
正与他从刘承德那间密室里,所搜出的那枚“逆命宗”令牌上的符号……
一模一样!!!
“找到了。”
陈九安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那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令人窒inud的压迫感!
他没有多言,只是缓缓地,将王胖子的手机,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转身,走入里屋,将那个被他封存在樟木箱最深处的、装着“逆命宗”令牌的黑木盒,取了出来。
他回到桌前,当着王胖子的面,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一枚漆黑的、散发着无尽死寂与不祥的令牌,静静地,躺在血红色的天鹅绒之上。
陈九安将那只手机,与那个黑木盒,并排放在了一起。
一边,是屏幕上,笑靥如花的“清纯女神”。
一边,是木盒中,邪气凛然的“邪魔令牌”。
而连接着这两者的,是两个,完全相同的、充满了扭曲与恶意的、地狱般的符号!
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
王胖子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相同的符号。他那双早己哭肿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的、关于“爱情”的幻想,与最后一丝的、关于“人性”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碾得粉碎!
他没有再哭。
也没有再怒吼。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弟。那眼神,红,却又清澈。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被彻底毁灭之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九安……”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的坚定。
陈九安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从这场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普通人的、恶毒的骗局里,站起来了。
“没错。”
陈九安的声音,冰冷,却又带着一股即将出鞘的、利剑般的锋芒。
“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是谁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
“去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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