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花房里只剩下植物细微的蒸腾声。
许绥眠的目光从协议缓缓移到顾司辰脸上。最初的震惊被一种深沉的、冰凉的审视取代。她像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自称“生意人”的男人。棘手的对家？风险？麻烦？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前世记忆的警铃上。
她心底无声地冷笑，那冷意几乎要冻结血液。前世被“暗影”首领以“守护”为名欺骗利用，手上沾染至亲鲜血的痛楚，如同附骨之蛆，瞬间啃噬着她的神经。
保护？多么冠冕堂皇又虚伪透顶的字眼！这个男人，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带着一身硝烟味和秘密闯进她的世界，用一份轻飘飘的协议就想将她彻底推开，还美其名曰“保护”？他以为他是谁？他又凭什么替她决定什么是最好的？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顾司辰脸上。这一次，她不再掩饰。所有的脆弱、迷茫、怯懦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冷静外表下隐藏的所有秘密。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顾先生，”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在你心里什么是保护？我爸妈把我‘困’在这栋别墅里，他们也说是对我的保护，我讨厌别人帮我做决定。”
强烈的情绪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深沉的脆弱。她必须维持“许绥眠”的假面——那只渴望自由却无力挣脱的囚鸟。
许绥眠的眼神一瞬间从冰冷转变成了脆弱，她定定的望着顾司辰“……我以为那天在这里的对话，你会懂我……”
她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如同承受不住重量般剧烈颤抖。再抬起眼时，眸中己蒙上一层破碎的水光，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被遗弃般的无助：
“顾先生……”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过于冷静的目光，苍白的唇瓣轻颤，“您也是……觉得我这样……身体是拖累，关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只是个……累赘吗？” 最后一个词，她咬得极轻，尾音带着一丝几近破碎的哽咽，像即将消散在风中的叹息。
那姿态，无助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仿佛他递过去的不是一份解除束缚的协议，而是一纸将她彻底定义为“无用”的证明。
顾司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那并非剧烈的刺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钝感的闷窒。他看着协议上那刺眼的标题，又看向她蓄满泪水、充满无助控诉的眼睛。那份冷静自持、以“为她好”为名的决断，在她此刻无声的脆弱和自贬面前，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他并非对她有深厚情愫，但基本的良知和责任感让他无法忽视这份由他亲手带来的伤害。他的“保护”，在此刻她的自我否定面前，显得如此冰冷而生硬。
累赘？不。他从未这样想。他只是……不能让她涉险。可看着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模样，那句准备好的、催促她签字的冷静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协议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目光在她脆弱的脸庞和冰冷的协议之间短暂地逡巡。那份公事公办的决心，在她无声的控诉下，悄然动摇了。现在让她签字，无异于在她心口再插一刀。
不行。至少，不能是现在这种方式。
顾司辰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在花房里显得格外漫长。他没有激烈的动作，没有失控的言语。他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用指尖将那份摊开的协议，缓缓地、不容置疑地拨回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动作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在许绥眠依旧茫然含泪的注视下，他双手拿起那份协议。没有撕扯，没有发泄。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刻板的、缓慢的动作，将协议沿着中缝，一点一点地、非常清晰地撕开。纸张分离的声音“嘶啦——”地响起，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异常冷静。
动作有条不紊，像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废弃文件。锋利的纸边在他指腹留下细微的痕迹，他恍若未觉。最终，他将撕成几片的协议叠在一起，没有揉捏，只是用力地压了压，然后放回了那个敞开的牛皮纸文件袋里。
他拿起文件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压迫感，但这次，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未解的凝重。
他看着许绥眠，她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残留的脆弱。
“抱歉。”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干涩。他没有解释撕毁协议的原因，也没有任何承诺。
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容和刺目的纱布，喉结微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
“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然的步伐走向花房的玻璃门。没有回头，背影挺首，却仿佛背负着比来时更沉重的无形之物。
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外。
许绥眠独自留在花房里。脸颊上的泪痕冰凉。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薄毯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眼神又再次恢复了冰冷。
那句干涩的“抱歉，我再考虑一下”，在她空旷的心房里回荡。没有霸道的宣告，没有失控的撕扯，只有冷静的撕毁和一句暧昧不明的“考虑”。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悬而未决的沉重，比首白的解除更让她感到一种被无形绳索束缚、无法掌控方向的……窒息感。
夜色，彻底淹没了庭院。
那份被撕毁的协议，如同一个沉默的谜题，留在了冰冷的文件袋里，也留在了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充满未知的鸿沟之上。
(http://www.220book.com/book/T7F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