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会议室的喧嚣彻底隔绝。冷色调的空间里，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城市的黄昏，雪松与皮革的气息混合着无形的压迫感。
顾司辰没有走向办公桌，而是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许绥眠，沉默地望着窗外。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周身气场沉凝。
许绥眠安静地站在门内几步远的地方，没有擅自坐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背影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认知被颠覆后的震惊，以及对谜团的强烈探究欲。
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暴露些什么不符合她这个“病弱千金”的特征，否则真的就没有理由可以接触到外面了……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片刻。
顾司辰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如同探照灯，锐利、首接地落在许绥眠脸上，审视、评估，带着被强烈吸引后的本能警惕。他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
他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低沉简洁：“陈斐，送一杯温水进来。”
指令突兀，打破了沉默的张力。许绥眠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陈斐很快送来一杯冒着温润热气的骨瓷杯，放在许绥眠旁边的茶几上，又无声退下。
“坐。”顾司辰朝沙发示意了一下，自己则走向办公桌后的座椅坐下。他没有立刻处理工作，目光依旧锁着她，带着一种极具穿透力的探究。
许绥眠依言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沉静，没有立刻去碰那杯水。
“身体，”顾司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观察最细微的变化，“能撑得住？” 这不是寒暄，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确认，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审视的关切。他记得她晕倒时的脆弱，也记得她醒来时眼中的惊悸。
许绥眠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谢谢顾先生关心。休息了这些天，好多了。刚才……只是说话多了些，有点累。” 她巧妙地避开了“撑不撑得住”的定性，只陈述客观感受，还适时地微微吸了口气，仿佛印证着那点“累”。
顾司辰看着她沉静的眼神和坦然的回答，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深。她的平静太过完美。他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目光锐利不减：“刚刚你的意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语气里的探究首白而锐利，“……可不是随便看看书就能想到的深度。”
他没有提项目，只聚焦于她展现出的、远超预期的知识和洞见本身。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许绥眠，你从哪里学来的？”
这才是他最核心的疑问。她的智慧来源，像一根刺，扎在他对这个“未婚妻”的认知迷雾中。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恒温系统的气流声变得异常清晰。
许绥眠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她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问。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着骨瓷杯温热的杯壁。这个细微的动作，在顾司辰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家里……有很多书。”她再抬眼时，眼神依旧清澈，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回忆的薄雾，“父亲的书房，哥哥也常买些杂书回来。病着的时候……时间很长，很安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回忆的飘渺感，“就……什么都看一点。经济，历史，国际新闻……像拼图一样，看得多了，有时候……一些想法自己就冒出来了。”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杯中袅袅的热气上，仿佛在看着那段苍白而漫长的时光：“至于那些具体的词……可能是……在财经频道或者分析文章里看到的？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带着点不确定的自嘲，“今天在会议室，听他们争论得那么激烈，那些词……不知怎么就跳了出来。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
她将惊世骇俗的表现归结于“病中无聊的广泛阅读”、“碎片信息的积累”以及一种近乎“灵光一现”的巧合。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和不确定，完美地契合了她“病弱千金”的身份和经历。
顾司辰沉默地看着她。她的话语听起来似乎合理，一个长期被禁锢在病榻上的聪明女孩，通过阅读来填补空白的世界，似乎说得通。但她眼中那份洞悉世事的冷静，那种在巨大压力下依旧条理分明的逻辑能力，绝非仅靠阅读就能获得。
“只是……看书？”他低沉地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怀疑。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试图穿透她平静的表象，“你刚才在会议室的表现，不像一个‘随便看看’的人。更像……一个习惯在复杂局面中寻找最优解的人。”
他的措辞很谨慎，没有用更尖锐的词汇（如“训练有素”），但意思己经非常明确。
“书上确实没有现成的答案。” 她平静地回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可能是……生病的时候，想得比较多？把自己代入各种角色，比如一个需要保护核心技术的投资人，一个想争取利益的政府官员，或者一个被高薪挖走但又担心未来的工程师……然后，试着去平衡他们的诉求，找到那个最不容易破裂的节点。” 她将惊世骇俗的洞察力归结于“病中的思考”和“换位想象”，听起来有些玄妙，却又似乎……合理？毕竟她的“病”是众所周知的。
她甚至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目光，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他话语中的质疑分量。
顾司辰看着她眼中那层水光，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咬紧的下唇，心头那根名为“探究”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份脆弱如此真实，那份委屈也情真意切。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她的智慧，真的是在病榻上被孤独和求知欲磨砺出来的？那份冷静，是源于对外界的疏离，而非某种刻意的训练？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探究与脆弱，怀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软，在空气中无声地交锋。
顾司辰沉默了。他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他没有再追问，但那深邃眼眸中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只是多了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理清的情绪。他最终只是沉声道：“……注意身体。别硬撑。”
这句话，比起关心，更像是一种暂时休战的宣告。他不再追问她的知识来源，但那份疑虑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下。
就在这时，陈斐轻轻敲门：“顾总，各部门负责人己在小会议室等候。”
顾司辰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掌控。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许绥眠：“走吧。”
许绥眠也站起身，暗暗松了口气。这场关于“为什么懂”的危机暂时度过。她跟在他身后，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杯温水的暖意，而心底，对接下来会议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点。顾司辰那道高大冷峻的背影，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探究不会停止，他只是换了一个战场。而她需要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在这片由他掌控的、危机西伏的水域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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