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像是从地底深处滚出来的，每一声都震得人耳膜发疼。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将昆吾山的轮廓染成一片墨色，方才还明亮的晨光被彻底吞噬，林间瞬间暗如黄昏。
林澈牵着骡子的手猛地收紧，掌心的冷汗浸湿了缰绳。那种不安的感觉像藤蔓般缠上心口，不是对雷雨的恐惧，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悸痛——就像有什么与他骨肉相连的东西，正在被生生撕裂。
“哥，我怕……”林辰的小脸埋在他背上，声音带着哭腔。骡子也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显然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祥。
楚瑾芸勒住马缰，抬头望着天际。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划破云层，照亮她骤然发白的脸：“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雷雨。”她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指尖灵力注入，黄符却在半空中蜷曲成焦黑的纸团，“是杀气！这么浓的杀气，至少有元婴期修士在附近动手！”
“元婴期？”林澈的心猛地一沉。他曾听村里的老猎户说过，修真界以境界划分天堑，凝元、筑基、结丹、元婴，每一层都隔着云泥之别。元婴修士翻江倒海不过弹指，屠灭一个村落更是易如反掌。
他下意识地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里此刻应该被血云笼罩了吧？方才木沧玄捏爆村民头颅的脆响，是不是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快走！”林澈突然拽起林辰，将他抱上骡子背，自己则牵着缰绳狂奔起来。楚瑾芸见状也不再犹豫，催马跟上，马蹄踏在湿滑的落叶上，溅起一片片泥水。
雷声越来越密，闪电撕裂天幕的频率也越来越快，那些银紫色的电光里，竟隐隐缠绕着血丝般的红芒。林澈跑着跑着，突然看见前方的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爪痕边缘泛着和黑风狼伤口一样的青黑色，却比狼爪大了数倍。
“是高阶妖兽的痕迹！”楚瑾芸拔剑出鞘，剑身在昏暗里闪着冷光，“这附近有更强的东西被血腥味引来了！”
话音未落，左侧的密林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棵合抱粗的古树竟被拦腰撞断。林澈转头的瞬间，看见一头生着双角的黑熊从树后窜出，熊眼赤红如血，嘴角挂着碎肉，显然刚饱餐过一顿。
“是血角熊！”楚瑾芸的声音发颤，“据说它是被血腥味催醒的上古异种，结丹期修士都要避其锋芒！”
血角熊显然盯上了他们，沉重的身躯碾过灌木丛，地面都跟着震颤。林澈突然注意到，熊腹处插着半截断裂的箭羽——那是村里猎户常用的铁箭。
“它去过村子！”林澈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它身上的血，是村里人的……”
血角熊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猛地扑向最前面的楚瑾芸。楚瑾芸的长剑与熊爪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她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楚瑾芸！”林澈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抓起腰间的短匕。那是他爹留下的遗物，寻常精铁打造，在修真者眼里与废铁无异。可就在他握住匕首的刹那，掌心那层淡青色的光晕突然暴涨，匕首嗡鸣着亮起微光，竟隐隐有剑吟之声传出。
“这是……”林澈愣住了。他分明记得这匕首从未有过灵气波动，此刻却像是被唤醒的沉睡者，刃身上浮现出细密的剑纹——那纹路与青冥剑尊的裂穹剑罡，竟有七分相似。
血角熊一掌拍空，转而盯上了林澈。林澈将林辰死死护在身后，握着匕首的手却不再颤抖。识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青冥剑尊握住裂穹剑的瞬间，眼神里不是杀意，而是与剑合一的决绝。
“剑……”林澈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字，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动了。他没有扑向血角熊，反而侧身避开熊爪，匕首顺着熊臂的肌理滑过，那看似普通的刃身竟轻易划开了坚如精铁的熊皮！
“嗷——”血角熊吃痛怒吼，转身时露出了肋下的一道旧伤——那伤口边缘泛着与黑风狼相同的青黑色，显然也是被剑罡所伤。
“它也被青冥剑尊的剑罡波及过！”林澈脑中灵光一闪，“它的弱点在旧伤处！”
楚瑾芸强撑着起身，长剑首指血角熊肋下：“林澈，牵制住它！”
林澈会意，握紧匕首冲向血角熊的正面。他的身法并不精妙，却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掌心的青光与匕首的微光交相辉映，竟让他在巨兽面前多了几分游刃有余。这感觉很奇妙，仿佛有另一道意识在指引他的动作，那道意识冷静、凌厉，带着睥睨天下的剑意。
“就是现在！”林澈猛地矮身，避开血角熊的冲撞，同时匕首斜挑，逼得血角熊不得不侧身闪避——正好将肋下的旧伤暴露在楚瑾芸面前。
楚瑾芸眼中闪过厉色，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刺入血角熊的旧伤。那伤口像是被引爆的火药桶，瞬间炸开一团青黑色的血雾，血角熊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地面陷下一个浅坑。
林澈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匕首上的微光渐渐褪去，掌心的青光也缩回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楚瑾芸捂着胸口走过来，嘴角的血迹格外刺眼：“你刚才的身法……像是受过顶尖剑道传承。”
林澈摇摇头，心乱如麻。他不在乎什么剑道传承，他只知道村子一定出事了。那种心悸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在他心口系了根绳子，正被一点点勒紧。
“我们必须回去！”林澈突然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现在就回去！”
楚瑾芸看着他通红的眼，终究没再劝阻，只是翻身上马时踉跄了一下：“我的马还能跑，让林辰上来。”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星尘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林澈却没动，他望着村子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己经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笼罩。雷声还在继续，可他却仿佛听见了比雷声更刺耳的声音——那是他娘在村口唤他回家吃饭的声音，是林辰刚学会走路时跌跌撞撞的笑声，是村里老人们坐在晒谷场讲古的絮叨……这些声音，正在被某种东西一点点碾碎。
“哥……”林辰怯怯地拉他的衣角，“娘会不会出事？”
林澈猛地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指尖却在发颤：“不会的，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吃她做的桂花糕呢。”他说得斩钉截铁，可只有自己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弟弟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牵着骡子跟上楚瑾芸的马，三人在昏暗的密林里疾行。闪电再次划破天空时，林澈瞥见楚瑾芸的侧脸，她的嘴唇紧抿着，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可能。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当他们冲出密林的刹那，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村子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将那片暗红色的云层染得更加诡异。空气中飘来的，不再是泥土的腥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昆吾山巅、与黑风狼伤口、与血角熊爪下的味道，如出一辙。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缰绳“啪”地断裂。他看见一道黑色的长虹从村子上空掠过，那长虹的尾端拖着淡淡的血雾，正是木沧玄离去时的身影。
“不……”林澈的声音像是被碾碎的石子，“娘……”
他疯了一样向前冲，楚瑾芸想拉住他，却被他甩开。林辰吓得大哭，楚瑾芸赶紧将他抱起来，策马跟上林澈的身影。
离村子越近，景象越发触目惊心。路边的野花被踩成烂泥，平日里嬉闹的孩童玩具散落在血泊里，一只断手握着半块啃剩的麦饼，指节上还戴着林澈熟悉的银环——那是隔壁王婶的嫁妆。
林澈的脚步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他看见村口的老槐树倒了，那是村里的风水树，树干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歪扭名字。树下的石碾旁，躺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早己没了气息。
“李伯……张叔……”林澈喃喃自语，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当他冲进村子中央的晒谷场时，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晒谷场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到处都是倒卧的尸体，有老人，有孩童，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祠堂的门被劈成了两半，里面的牌位散落一地，他娘亲手绣的平安符被烧得只剩一角，飘落在他脚边。
没有惨叫声，没有呼救声，只有火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以及风吹过空荡村落的呜咽声。
“娘……”林澈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家的方向。他家的茅草屋己经塌了半边，火舌正从屋顶的破洞里窜出来。他冲进火场，在浓烟中摸索，手指被烧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他在灶台边找到了他娘。她趴在地上，像是睡着了，背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那箭杆上刻着的纹路，与木沧玄腰间墨玉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娘！”林澈跪倒在地，颤抖着去碰她的手，却发现早己冰凉。他想把她扶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身下的血渍早己凝固成黑褐色。
“哥……”林辰被楚瑾芸抱在怀里，透过火光看见这一幕，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娘！娘！”
楚瑾芸别过头，不忍再看，眼眶却红得厉害。她看见林澈的肩膀在剧烈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只是跪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擦着他娘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不知过了多久，林澈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哭，也没有怒吼，只是转过身，看向楚瑾芸。他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仿佛刚才那个会为弟弟笑、会跟楚瑾芸拌嘴的少年，己经随着这场屠杀一同死去了。
“木沧玄。”他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认识他，对吗？”
楚瑾芸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当然认识，天衍宗宗主，南篱星第三修真家族族长，这些身份在修真界如雷贯耳。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大人物会对一个凡人村落痛下杀手。
“他要找的玉符……”林澈的手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曾有一枚玉符钻进去，“是不是这个？”
话音刚落，他的额头突然亮起一点金光，正是紫阳仙尊那枚玉符的气息。金光穿透浓烟，在血色的村落上空一闪而逝。
林澈看着那点金光，眼中的死寂渐渐被一种东西取代——那是比昆吾山巅的黑洞更冰冷、比青冥剑尊的剑罡更凌厉的恨意。
“木沧玄。”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我会找到你。”
远处的雷声渐渐平息，乌云却依旧压得很低。楚瑾芸看着林澈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无比陌生。他不再是那个牵着骡子、会为弟弟打抱不平的普通少年，昆吾山巅的余韵，玉符的神秘，青冥剑尊的剑魂，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正将他推向一条无人知晓的路。
林辰的哭声还在继续，楚瑾芸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林澈身上。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历练”己经结束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横跨星辰的复仇，和一个远比《破尘秘录》更庞大的秘密。
而在他们身后，昆吾山的方向，断云峰的裂隙里，那道青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道韵，而是仿佛要刺破苍穹的剑鸣——裂穹剑，似乎也在为这场血色的悲剧，发出悲愤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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