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慢吞吞地在雨幕中穿行，车厢里人不多，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宁微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把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试图获取一点暖意，却收效甚微。
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伤口也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心思去管这些，脑子里像一团乱麻，一会儿是父亲的医药费，一会儿是冷天翊的赔偿，还有餐厅的工作……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父亲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蓝色的工装，站在工厂的门口，笑容灿烂，眼神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那是父亲生病前拍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爸，你一定要挺住，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她对着照片低声说，像是在发誓。
公交车到站，宁微雨起身下车，撑开一把破旧的雨伞。这把伞还是去年打折时买的，伞骨己经断了一根，只能勉强遮雨。她快步走向“家常菜馆”，那是她工作的地方。
菜馆开在一条老街里，门口挂着红灯笼，虽然不大，但装修得很有烟火气。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哥。看到宁微雨进来，王哥正在柜台后算账，抬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摔了？”
“嗯，送外卖的时候不小心。”宁微雨不想多说，简单解释了一句，“王哥，我去换衣服准备干活。”菜馆里有员工休息室，她平时会备一套换的衣服在那里。
“别急，先过来坐会儿，我让后厨给你下碗热汤面。”王哥放下账本，语气难得地温和，“看你冻的，别感冒了，不然更麻烦。”他虽然平时对员工比较严格，但心肠不坏，知道宁微雨家里的情况。
“谢谢王哥。”宁微雨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在这个冰冷的雨天，这点关心显得格外珍贵。
她走到休息室，换下湿透的衣服，穿上干净的工作服。衣服是菜馆统一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虽然简单，但至少是干的，穿在身上暖和了不少。她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看到额角的伤口，用创可贴贴好，才走出休息室。
后厨传来阵阵香味，厨师老张正在灶台前忙碌，颠勺的声音“哐哐”作响，充满了活力。看到宁微雨进来，老张笑着说：“小雨来了？王哥让给你下碗面，加个蛋。”
“谢谢张师傅。”宁微雨笑着道谢，老张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很照顾她。
“谢啥，快坐着等。”老张手脚麻利地煮好面，端到外面的桌子上，“快吃，热乎的。”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汤里飘着葱花，香气扑鼻。宁微雨拿起筷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温热的面条滑入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全身，驱散了不少寒意。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汤里，她赶紧擦了擦，不想被人看到。
这碗面很普通，却是她今天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
“慢点吃，不够再给你下。”王哥走过来，递过来一瓶热牛奶，“刚热的，喝点暖暖身子。”
“谢谢王哥。”宁微雨接过牛奶，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份温暖。
“下午送外卖出的事？”王哥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宁微雨点了点头，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隐去了冷天翊的身份和巨额赔偿，只说撞了别人的车，需要赔偿一些钱。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徒增议论。
王哥听完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骑车慢点，安全第一。钱的事……要是实在困难，跟我说一声，店里先给你预支一部分工资。”
“不用了王哥，我能搞定。”宁微雨连忙拒绝，她不想欠太多人情，“谢谢你的好意。”
王哥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行，你心里有数就好。晚上客人可能比较多，你多辛苦点。”
“嗯，我会的。”宁微雨用力点头，大口吃着面。她知道，只有努力工作，才能解决问题。
傍晚时分，菜馆渐渐热闹起来，客人陆续进店，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宁微雨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之间，动作麻利，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刚才的疲惫和委屈仿佛都被这烟火气冲淡了，只剩下专注。
“小雨，3号桌加个啤酒。”
“来了！”
“小雨，这桌结账。”
“好嘞，马上来。”
她的声音清脆，动作迅速，很快就融入了这份忙碌中。后厨的烟火气，客人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烦恼。
同事小李看到她额角的创可贴，关切地问：“小雨，你额头怎么了？没事吧？”小李比她小两岁，刚从学校毕业，平时两人关系不错。
“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宁微雨笑了笑，不想让她担心。
“骑车可得小心点，你看你，天天这么拼干嘛？”小李有些不解，“钱是赚不完的。”
宁微雨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别拼了”就能解决的。她肩上的担子，只有自己知道有多沉。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九点多，客人渐渐少了。宁微雨才有时间喘口气，坐在角落里喝口水。王哥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这个月的工资，还有加班费，你点点。”
宁微雨接过信封，里面的钱不多，只有三千多块，但这是她用汗水换来的，握着很踏实。“谢谢王哥。”
“对了，小雨，”王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边最近在招人，说是待遇不错，就是可能需要晚上上班，你有兴趣吗？”
晚上上班？宁微雨心里一动，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钱，如果能在晚上再找份工作，就能快点攒够钱了。“是什么工作啊？”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在一个会所里做服务生，端端酒水什么的，说是一晚能有两百块。”王哥挠了挠头，“就是地方可能有点复杂，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他知道宁微雨是个好姑娘，怕她受委屈。
会所？宁微雨皱了皱眉，她对那种地方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不太安全。但想到父亲的医药费和冷天翊的赔偿，她又犹豫了。两百块一晚，一个月就是六千块，加上菜馆的工资，就能快点攒够钱了。
“我……我考虑一下，谢谢王哥告诉我。”她没有立刻答应，需要好好想想。
“行，想好了跟我说，我帮你联系。”王哥也不催她。
下班的时候，雨己经停了，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芬芳。宁微雨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攥着那个装着工资的信封，心里五味杂陈。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朦朦胧胧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王哥说的那个会所工作。一方面是的薪水，能解燃眉之急；另一方面是内心的不安，总觉得那里不适合自己。
回到租住的小屋，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平米，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却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几张励志的海报，是她用来激励自己的。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铁盒子里，这是她的“救命钱”，每次看到里面的钱一点点变多，她就觉得有希望。
她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开始计算。父亲的透析费五万八，电动车修理费五百，房租下个月要交一千五，还有水电费、自己的生活费……算下来，她需要一大笔钱。靠现在的两份工作，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
冷天翊的赔偿还不知道是多少，但肯定不会少。她必须尽快找到赚钱的办法。
犹豫了很久，宁微雨拿起手机，给王哥发了条信息：“王哥，那个工作我想去试试，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吧。”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宁微雨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冒险，但为了父亲，她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冷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冷天翊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宁微雨的资料，眉头微蹙。二十二岁，父亲宁国栋患有严重的肾病，需要长期透析，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她高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现在在一家家常菜馆做服务员，同时兼职送外卖。资料很简单，却勾勒出一个艰难却努力生活的女孩形象。
“她父亲的病情很严重？”他问站在一旁的陈助理。
“是的，市一医院的记录显示，己经到了需要透析的阶段，费用很高，她一首在想办法筹钱。”陈助理如实回答。
冷天翊沉默了，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倔强的女孩，背后背负着这么多。难怪她那么拼命赚钱，难怪她面对赔偿时那么紧张。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钱，对她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法务部那边评估出来了吗？”他问道。
“出来了，西装和车内清洁费用，一共是八十八万。”陈助理递上一份文件。
八十八万。冷天翊看着这个数字，又看了看资料里宁微雨的收入情况，眼神变得复杂。这笔钱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知道了。”冷天翊挥了挥手，让陈助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像一片璀璨的星海。他拿起那份资料，目光落在宁微雨的照片上。照片是她工牌上的，笑得有些腼腆，眼神清澈。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孩，正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
他想起她摔倒在雨里的样子，想起她倔强的眼神，心里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好奇。好奇她在这样的困境下，还能坚持多久。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法务部的电话：“关于宁微雨的赔偿，暂时先不要联系她。”
“可是冷总，按照流程……”法务部经理有些不解。
“我说，暂时不要联系。”冷天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冷总。”
挂了电话，冷天翊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他突然想看看，这个叫宁微雨的女孩，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这场意外带来的，不仅仅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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