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是带着棱角的,斜斜地扎在宁微雨的伞面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她站在父亲老宅的巷口,看着那扇熟悉的朱漆木门,门环上的铜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蒙着层潮湿的泪。
三天前离开时,她特意把门锁检查了三遍。可此刻,门闩像是被人从里面撞开过,虚掩着一条缝,冷风裹着霉味从缝里钻出来,带着种不祥的气息。
宁微雨握紧伞柄,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到西肢百骸。她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位垂暮老人的叹息。玄关的鞋柜被翻得底朝天,母亲亲手纳的千层底散落一地,其中一双藏青色的布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印——泥渍里混着细碎的草屑,不是这条巷子里常见的青石板灰,倒像是郊外田埂上的黏土。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快步往里走。客厅的八仙桌是爷爷传下来的酸枝木,桌面被父亲用核桃油擦了几十年,亮得能照见人影。可现在,桌下的抽屉被整个拽了出来,里面的顶针、丝线、父亲的老怀表扔得满桌都是,怀表的玻璃罩裂了道缝,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宁微雨的目光扫过墙面,那里原本挂着母亲的刺绣——一幅“松鹤延年”,是她病重前绣的,针脚己经有些歪斜。可现在,画框不见了,只剩下墙上的挂钩,和挂钩处比周围墙壁浅半度的印痕。
“爸?”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穿过堂屋往卧室走。卧室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父亲正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他的薄毯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后颈的脊椎骨像串嶙峋的石子。
“爸,您怎么起来了?”宁微雨冲过去,想把毯子捡起来,却在靠近时闻到他身上有股陌生的气味——不是医院的消毒水,也不是他常用的艾草味,而是种刺鼻的男士古龙水,味道冷冽,像冷天翊书房里的那瓶。
父亲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比往日清明些,浑浊的眼球里映着窗外的雨,像两潭起了波澜的死水。“微雨……”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嘴唇哆嗦着,“刚才……有人来过。”
“谁?”宁微雨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皮肤下的骨头,硌得生疼。父亲的手腕上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人用力攥过。
“说是……说是医院档案科的。”父亲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眼睛,“穿西装,戴眼镜,说要查你妈当年生孩子的档案……我不让他们进,他们就……就把我按在椅子上。”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孩童般的恐惧:“他们翻相册!把你妈年轻时的照片都抽出来了!还问……还问有没有一只玉镯子,说上面刻着字……”
玉镯子。
宁微雨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扶着父亲躺下,盖好毯子,手指却在发抖。母亲的翡翠玉镯,内侧确实刻着个“冷”字。那是她十二岁生日时,母亲偷偷拿给她看的,说“这镯子认亲,以后遇到戴同款的人,要躲远点”。那时她只当是母亲的胡话,现在想来,那语气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恐惧。
她转身回客厅收拾,蹲在樟木箱前时,膝盖撞到了箱底的硬物。箱子是母亲的陪嫁,深褐色的樟木上雕着“牡丹缠枝”纹样,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盒,用红布层层裹着,布角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母亲最爱的花。
金属盒上着把黄铜小锁,钥匙就挂在箱子内侧的铜钩上。宁微雨打开锁,里面铺着层黑色丝绒,放着母亲的病历本,还有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没有字,她拆开时,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用蓝黑钢笔写的,墨水己经有些褪色:
“玉镯分阴阳,阳镯护冷家,阴镯保宁家。阳镯嵌金丝,阴镯藏血纹。若有一日分离,需以亲女血养之,双镯相碰,方能显其真形。切记,不可让阳镯认错主,否则宁家女,命不久矣。”
宁微雨的指尖抚过“血养之”三个字,纸页上仿佛还残留着母亲写字时的力度,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月圆之夜用银针刺破她的指尖,把血滴在玉镯上,说“这样能给你辟邪”。那时她怕疼,总躲着哭,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辟邪,是在认主。
“微雨……”父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种诡异的清晰,“他们还问起你妹妹的胎记……说要找颈侧有红痣的女孩……”
宁微雨猛地冲进卧室,父亲却又恢复了混沌的状态,嘴唇翕动着,反复念叨:“雨太大了……冲走了……找不回来了……”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在捞水里的东西。
她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王阿姨的话。王阿姨是母亲的同乡,去年来医院看父亲时,偷偷告诉她:“你妈当年怀双胞胎,你爸是知道的。冷家来人抢孩子那天,他就躲在医院楼梯间,看着你妈被打,一声都没敢吭。”
“他为什么不救我妈?”当时她红着眼问。
王阿姨叹了口气:“冷家给了他一笔钱,够你爸治哮喘的。他也是没办法……”
宁微雨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父亲的哮喘是老毛病,冬天一发作就喘不上气,可她记事起,家里的药从未断过。那些钱,原来是这么来的。
她蹲在床边,看着父亲熟睡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痕。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心里藏着多少愧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在拍门。宁微雨起身去关窗,目光扫过窗台时,看到上面有个烟头——不是父亲抽的“红塔山”,而是种细长的外国烟,烟蒂上还沾着点口红印,颜色是冷艳的正红,像冷母常用的那支“迪奥999”。
冷母的人来过?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走到客厅,重新检查那些被翻动的痕迹:樟木箱里的旗袍,被人从中间撕开了线,显然是在找藏在衣服里的东西;八仙桌的抽屉底板被撬了起来,露出下面的夹层,里面空空如也;就连墙角的煤炉,都被人翻倒了,煤灰撒了一地,混着几根长发,长度及腰,显然不是母亲的——母亲留的是齐耳短发。
宁微雨的目光落在煤炉旁的簸箕里,那里有片撕碎的纸,上面印着“桃溪村”三个字。她的心猛地一跳,刘护士提到的村子,就是桃溪村。
她把纸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拼凑着,发现是张汽车票的存根,发车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她离开老宅的那天。终点是桃溪村,乘车人信息被撕掉了,只剩下个模糊的“冷”字。
冷家的人,不仅来过老宅,还去了桃溪村。他们在找妹妹?还是在找和妹妹有关的东西?
宁微雨把母亲的病历本和纸条放进包里,又在樟木箱的夹层里找到个小小的木匣子,里面装着母亲的头发,用红绳捆着,旁边还有张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虎头鞋,笑得缺了颗门牙。
她把木匣塞进怀里,像是握住了母亲最后的温度。转身离开时,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日期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是她的生日,下个月的12号。
他们想在那天做什么?
宁微雨锁上门,把钥匙藏在门楣的砖缝里,那是她和母亲约定的秘密地点。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回头望了眼老宅,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像个孤独的守望者。
她不知道的是,巷口的槐树上,藏着个黑衣人,正举着望远镜,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拍了下来。手机屏幕上,备注是“目标A”,发送对象是“冷副总”。
而此刻的冷家老宅,冷天佑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那只翡翠玉镯。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内侧的“冷”字被他用指尖反复着。
“副总,”手下递过来刚拍的照片,“宁小姐拿走了个木匣子,看起来很重要。”
冷天佑接过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木匣子?里面应该是她妈的头发吧。”他把玉镯扔给手下,“送去给老夫人,告诉她,宁微雨己经知道血养的事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坐得住。”
手下接过玉镯,犹豫着问:“那宁小姐那边……”
“不用管。”冷天佑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让她查。查得越深,死得越快。”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宁微雨走出巷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医院的地址。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的手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母亲的字迹在脑海里盘旋——“阳镯不可认错主”,难道冷母手里的阳镯,认的不是妹妹,而是别人?
她突然想起冷天翊的表妹,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女孩,颈侧有块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冷母每次介绍时,都说“这是我妹妹的女儿”,可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冷家的人。
一个荒谬的念头窜进脑海:难道被冷家留在身边的,根本不是妹妹?
出租车突然猛地刹车,宁微雨的头撞在椅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司机骂骂咧咧地探出头:“妈的,闯红灯!”
她顺着司机的目光看去,一辆黑色宾利闯了红灯,车牌号是“冷A·88888”——是冷天翊的车。车后座的人影一闪而过,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去医院干什么?
宁微雨的心跳乱了节拍。她让司机快点开,可那辆宾利像是故意的,始终挡在前面,车速慢得像蜗牛。首到快到医院门口,宾利才突然加速,消失在夜色里。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宁微雨付了钱,刚想下车,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宁小姐,”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想知道你妹妹在哪里吗?来顶楼天台,我告诉你。”
“你是谁?”宁微雨的声音发颤。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笑了笑,笑声像砂纸摩擦,“重要的是,我知道玉镯的秘密,还知道你母亲的真正死因。记住,一个人来,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冷天翊。”
电话被挂断了。宁微雨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顶楼的天台,那里一片漆黑,像个张开的大嘴,等着她跳进去。
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冰凉刺骨。她握紧怀里的木匣,里面的头发仿佛带着母亲的温度,在耳边轻轻说:“别怕,去找真相。”
宁微雨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医院的电梯。按下顶楼按钮的瞬间,她的手心全是汗。
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她的,将是更深的漩涡。
电梯缓缓上升,透过狭小的窗户,能看到城市的灯火在雨里闪烁,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宁微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知道,从踏入这座老宅开始,从看到那只消失的玉镯开始,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楼,门缓缓打开,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声裹挟着雨水,呼啸而过。
宁微雨迈出电梯,一步步走向天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天台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的瞬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栏杆边,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个东西,在雨里闪着冷光——是那只消失的翡翠玉镯。
“你来了。”黑影转过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宁微雨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冷天翊。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天翊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雨后的天空,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微雨,”他的声音在风里飘散,“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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