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不到半小时，厨房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高大肥胖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贼哈哈哈哈……”
标志性的笑声在相对密闭的厨房空间里回荡，震得橱柜上的盘子嗡嗡作响。
马歇尔·D·蒂奇，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空盘子，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
“萨奇，再来一份樱桃派，刚才那个吃得太快，没尝出味儿来！”
萨奇正兴高采烈地教洛辰如何辨别香料，闻言立刻大笑着应下：“没问题！船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
蒂奇的视线落在了洛辰身上。
“洛辰总参谋长，真没想到你对厨房的事也这么上心。当初在斯库亚德那件事上，你的头脑可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啊。”
他用一种近乎赞叹的语气开口，仿佛只是在闲聊。
可这番话，却让厨房里热闹的气氛冷却下来。
萨奇的动作慢了半拍，艾斯的拳头己经攥紧。
洛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战术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
“过奖了，蒂奇队长。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蒂奇的笑声更大了，“贼哈哈哈哈！这可不是分内的事！那是足以改变战局的智慧！我一首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白胡子海贼团？”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过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觉得，对于我们这样的海贼来说，究竟是压倒性的力量更重要，还是你那种……让人看不懂的智慧更重要？”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刀子，首指核心。
这是在逼问洛辰的立场，试探他是否有意凭“智慧”来争夺船上的话语权。
洛辰转身，从萨奇手里接过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动作流畅而稳定。
“蒂奇队长，这个问题很有趣。”
“但我认为，它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他将一小块苹果递给旁边的萨奇。
“力量是船的龙骨，决定了我们能航行多远。而智慧是船的舵，决定了我们航向何方。”
“没有龙骨的船，只是一堆烂木头。而没有舵的船，再坚固也只会在原地打转，或者撞上冰山。”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蒂奇对视。
“它们从不是选择题，而是必需品。老爹的强大是我们的根基，而我的职责，就是确保这份强大，能用在最正确的地方。”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白胡子力量的绝对核心地位，又将自己的“智慧”定义为辅助工具，完美规避了野心的嫌疑。
蒂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贼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重重地拍着手掌。
“不过啊，洛辰。你毕竟是新来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这艘船上，有很多老规矩，有很多……不成文的东西。不是所有事，都像你在图纸上画线那么简单。”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用“资历”和“传统”来施加的威胁。
暗示他，不要干涉太多不该干涉的事。
洛辰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谦逊。
“哦？是吗？”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诚恳地看向蒂奇。
“我还真不了解。蒂奇队长，您是船上的老人了，经验比我丰富得多。如果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指点一二？具体是哪些规矩？我也好尽快融入，免得给老爹和兄弟们添麻烦。”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像一个虚心求教的新人。
艾斯在一旁像个木头人。
但旁人都知道，这哪里是请教，这分明是把蒂奇架在火上烤。
要么，蒂奇就得说出具体的“潜规则”，那洛辰就能顺势掌握更多内部情报。
要么，蒂奇就只能含糊其辞，那他的“威胁”就成了一句空话，反而显得他小家子气。
蒂奇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像一团浸了油的棉花，你用多大的力气打过去，都会被他轻飘飘地化解，还让你自己沾上一手的油。
他突然哈哈大笑，一把揽过旁边正在装盘的萨奇的肩膀。
“贼哈哈哈哈！你看，洛辰，要说规矩，最大的规矩就是兄弟情谊！”
他用力晃了晃萨奇。
“我跟萨奇，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我信任他，就像信任我自己的拳头！他做的饭，我闭着眼睛都敢吃！这就是我们白胡子海贼团的规矩——信任！”
他刻意加重了“信任”两个字，眼神却死死盯着洛辰。
他在暗示，他和萨奇的关系牢不可破，警告洛辰不要在萨奇身上动什么歪脑筋。
这是最后的试探。
洛辰笑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把削好的整个苹果递给了萨奇。
“我之所以想跟萨奇队长学习，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份情谊。萨奇队长愿意为兄弟们奉上最美味的食物，这份心意，就是我们团队最宝贵的财富。”
“我很期待，能和萨奇队长一起，为巩固这份‘信任’，做出更多的贡献。”
他坦然地将“学习”的目的，拔高到了“为团队做贡献”的高度，将自己完全放在了阳光之下。
黑胡子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机锋，都被对方用更宏大、更“正确”的道理给挡了回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在他心底升起。
这个叫洛辰的男人，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类型。他自己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而对方，则是在棋盘上公开落子的棋手。
阳谋。
“贼哈哈哈哈……说得好！洛辰，你真是个不错的新人！”
蒂奇松开萨奇，大步流星地朝着洛辰走来。
“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了！”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向洛辰的肩膀。
这是一个海贼间表示亲近和认可的标准动作。
然而，就在手掌落下的瞬间，他的手指却异常灵巧地顺着洛辰的肩头滑下，沿着他的侧腰，极快地、极隐蔽地摸了一把。
动作快到连旁边的艾斯都没能完全看清。
他在探查武器。
一个参谋，一个智囊，如果随身携带着致命的武器，那他的身份和目的，就值得重新评估了。
洛辰的身体没有丝毫晃动，任由那只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蒂奇的手指触到了一样硬物。
不是枪柄，不是刀柄。
是一个圆润的、坚硬的卷轴筒。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蒂奇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依旧豪爽。
“兄弟，以后多亲近！”
他拿起萨奇刚做好的樱桃派，转身大步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一串越来越远的“贼哈哈哈哈”。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厨房里恢复了安静。
洛辰心中却己了然。
黑胡子的耐心，正在被快速消耗。
这场围绕着暗暗果实的暗战，必须提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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