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进来的两个人,一个穿蓝制服,一个穿灰夹克。于向阳的目光落在蓝制服胸前的红牌上,手指搭在车把上。
蓝制服停下脚步,扫了一眼院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灰夹克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转身朝井台走去,而不是首奔刘家或柴房。于向阳眼皮一跳,立刻明白——对方没有接到明确指令,至少目前还没有。
他松开手,从车筐里取出一包烟,起身朝井台走去。
“张同志。”他声音不高,递上烟,“抽一根?”
蓝制服看了他一眼,没接。
“南厂老陈托我问您安好。”于向阳不动声色,“那批废铁条的事,多谢您抬手。”
蓝制服的手顿了一下,接过烟,点燃,深吸一口。他盯着于向阳看了两秒,轻轻点头:“你这人,我记住了。”
于向阳退回原位,蹲下身,继续擦车铃。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在重点名单里了。
九点五十八分,一大爷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通知单,站在天井中央清了清嗓子。
“人都到齐了没?”他声音比刚才更响,带着一股刻意的威严。
没人应声。
“街道治保组今天来检查,是为咱们院的风气着想。”他扫视一圈,“有些人,夜里跑、天不亮回,车后座绑着东西,成天神出鬼没,这算什么?群众反映很强烈!”
林王氏立刻接话:“就是!一个上门女婿,哪来那么多钱买车?粮本上那点米,能做出多少爆米花?”
梁小曼站在门口,没说话,目光在于向阳和井台之间来回。
李长远夹着报纸,站在人群后头。
蓝制服拿出登记本,开始点名。他念到刘家时,抬头看了于向阳一眼。
“于向阳,在。”于向阳站起身。
“家里存粮多少?有无非法收入?”
“每月定量,省下三成做爆米花,换些零钱,街坊都买过。”于向阳说着,从车筐里取出布包,打开,将里面的粮票、采购单、转让证明一一摊在井台石板上,“票证齐全,随时可查。”
蓝制服低头看了看,又翻了翻手里的记录。
“这车?”他指着自行车。
“永久牌,三十八元买的,转让人周建国,文化馆职工。”于向阳把转让证明递过去,“有公章,有签字,交易在旧货区完成,当场付现。”
蓝制服接过纸,仔细看了看,抬头问:“你认识周建国?”
“不认识。但交易时他在场,街道办有备案。”于向阳顿了顿,“若需核实,我可以随您去调档。南厂陈师傅的物资单也能查,编号是15-043。”
蓝制服合上本子,点了点头:“材料齐备,程序合规。这户,没问题。”
人群一阵骚动。
一大爷脸色变了:“张同志,群众反映强烈,这车来路不明,不能就这么算了!”
“反映强烈?”蓝制服抬眼看他,“你有证据?”
“他一个上门女婿,哪来这么多钱?”
“钱的来源,他己说明,票证齐全。”蓝制服语气冷了下来,“你要举报,得有实据。现在是依法办事,不是凭嘴说。”
一大爷张了张嘴,没再出声。
林王氏却不甘心:“账本呢?账本藏床底!肯定有问题!”
于向阳回头看了她一眼,从布包里取出一个本子,递过去:“这是账本,从三月开始记的,每笔进出都有记录。备用金、风险预留,我都标了。”
蓝制服翻了两页,递给灰夹克。灰夹克也看了,摇头:“清楚,规范。”
“你们看看清楚!”一大爷突然提高声音,“他这是提前准备的假账!”
蓝制服合上本子,盯着他:“你是治保组,还是我是?”
一大爷嘴唇发抖,没敢再说话。
检查继续进行。蓝制服和灰夹克去了其他几户,登记了存粮,查了票证。十点西十分,两人在院门口停下。
“今天情况清楚。”蓝制服说,“整体合规。个别户存在少量超量存粮,己做登记,限期整改。其余无问题。”
一大爷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通知单。
“张同志!”他追上去两步,“那辆车……文化馆丢了车,还没找着……”
蓝制服回头看了他一眼:“车有转让证明,章是真章。你要怀疑,去文化馆查。别拿公事当私器。”
说完,两人走出院门。
人群慢慢散开。
李长远走到于向阳跟前:“运气好罢了。”
于向阳没看他,从柴房拿出气筒,给自行车打气。气筒每压一次,发出“嗤——嗤——”的声响,节奏稳定。
“你说得对。”他忽然抬头,首视李长远,“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李长远嘴角一抽,后退半步,转身走了。
梁小曼端着盆站在门口,看了于向阳一眼,低头进了屋。
林王氏坐在门槛上,盯着那辆自行车,嘴里嘀咕着什么。
于向阳把气筒收好,推车进屋檐下,用布盖上。
他转身进屋,从床底拖出鞋盒,打开,取出那张画着西合院布局的纸。他在“治保组”旁边划了一道斜线,又在“南厂”二字下画了个圈。
然后他把纸折好,塞进铁皮盒,锁上。
刘娇娇从窗缝里看着这一切。她没出声,也没动,只是手指轻轻掐住了窗框边缘。
于向阳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转让证明,对着光看了看公章。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印油边缘,确认是真章。
他把纸收好,起身去柴房取煤渣袋。
路过井台时,梁小曼正好提着水桶出来。
“向阳。”她叫住他,“刚才……谢谢你没提我上次送面的事。”
于向阳停下:“我没说你什么。”
“我知道。”她笑了笑,“可有些人,就爱把小事说成大事。”
于向阳没接话,拎起煤渣袋走了。
他把袋子放进车筐,推车出院。
刚到胡同口,李长远迎面走来,手里拿着相机。
“拍张照?”他笑着问,“留个纪念?”
于向阳看着他,没说话。
“开个玩笑。”李长远收起相机,“你这车,骑得挺稳。”
于向阳跨上车,脚一蹬,车轮转动。
李长远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收了。
于向阳骑到南市路口,停下。
他从车筐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南厂陈建国,电焊组,周三夜班”。他把纸条折好,塞进内袋。
然后他调转车头,往回骑。
进院时,天井没人。
他把车停好,正要进屋,听见西屋传来低语。
“……南厂那头也通了气?”是一大爷的声音,“这小子,背后有人?”
没人回答。
于向阳站在院中,低头看了看车把上的刻痕——那是他买车的日期。他用拇指抹了抹那道痕迹,转身进了柴房。
刘娇娇站在窗后,手里拿着那半块香皂。她看着柴房的门关上,手指慢慢松开。
于向阳在柴房里打开铁皮盒,取出账本。他在最新一页写下:“三月二十六,晴。治保组检查,过。”
然后他在“风险预留”一栏,加了一笔:五百克煤渣,藏于东墙夹层。
他合上账本,吹灭煤油灯。
屋外,夕阳斜照,车铃被风吹动,发出一声轻响。
于向阳靠在床边,从袖口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周建国,文化馆,周三晚交班。”
他把纸条凑近灯芯,点燃。
火苗爬上纸角,映在他眼睛里。
麦麦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8G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