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溜进了厨房。灶台还带着余温,我摸黑找到昨晚藏好的玉米面,和上水,捏成三个巴掌大的饼子。铁锅烧热,薄薄刷一层猪油,饼子贴上去发出的"滋滋"声。
"又偷用家里的油!"王氏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我差点把锅铲扔了。
我转身,见她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的眼袋。铁蛋拽着她的衣角,好奇地探头张望。
"大嫂早。"我翻动着饼子,故意让香气飘散,"我多做了一些,铁蛋也能吃。"
听到儿子有份,王氏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她走近灶台,盯着金黄的玉米饼:"你最近倒是勤快了不少。"
"人总要学着长大。"我把一个烤好的饼子递给她,"尝尝?"
王氏犹豫了一下,接过饼子掰成两半,一半给铁蛋,一半自己咬了一小口。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我偷偷加了一点点糖,这在农家是难得的奢侈。
"浪费。"她嘟囔着,却把剩下的饼子塞进了嘴里。
我把另外两个饼子用干净布包好,塞进怀里:"我去东头菜地看看。"
"等等。"王氏叫住我,从碗柜深处掏出一个小陶罐,挖了一指头猪油抹在我的饼子上,"...别让人说我们宋家亏待闺女。"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整天对我横眉冷对的大嫂会有这般举动。没等我道谢,她己经转身去忙活了,背影瘦削而倔强。
东头的半亩菜地是我用父亲给的铜钱改良的试验田。蹲下身,我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棵白菜的叶片。距离撒下改良剂才过去十天,这些蔬菜己经比普通地块的长势好了许多,叶片肥厚,颜色深绿。
"书意。"
我回头,看见父亲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旱烟袋。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他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苍老。
"爹,您看。"我指着菜地,"这边的白菜比西头那块地早半个月就能收。"
父亲蹲下来,粗糙的手指抚过菜叶,又挖了一点土在指尖捻了捻。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你娘说...你想上山采药?"
我心头一跳:"是。昨天我去看了镇上的药铺,药材比粮食值钱多了。"
"危险。"父亲吐出一口烟,"山里野兽多,还有毒蛇。"
"我会小心的。"我轻声说,"再说,咱家现在这样..."我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宋家太穷了。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你哥陪你去。"
"大哥要下地干活。"我摇头,"我就去后山转转,不走远。"
最终父亲勉强同意了,条件是必须在天黑前回来,并且带上家里那把破柴刀防身。
回家路上,我遇到了村里的周寡妇。她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刚挖的野菜。
"宋家闺女,"她叫住我,眼神闪烁,"听说你懂药材?"
我点点头:"知道一些常见的。"
周寡妇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男人在世时说过,后山断崖那边长着一种开紫花的草,能治咳嗽。我闺女咳了半个月了..."
我心头一动:"桔梗?"
"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周寡妇急切地说,"你要是去采,能不能..."
"我下午就去看看。"我爽快地答应,"采到了分您一些。"
周寡妇千恩万谢地走了。我看着她褴褛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在这个时代,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日子比我们宋家还艰难。
午饭后,我背着竹篓准备出门。王氏突然塞给我一个粗布包:"带着。"
打开一看,是三个杂粮馒头和一块咸菜。
"...谢谢大嫂。"我有些意外。
王氏别过脸去:"别死在山里,还得花钱给你收尸。"
我笑了笑,己经能读懂她刻薄话背后的关心。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讨厌我。
后山的树林比想象中茂密。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我小心地用柴刀开路,同时留意着西周的植物。
没走多远,我就发现了几株黄芩,还有一丛长势良好的益母草。这些在镇上药铺都能卖个好价钱。我小心地挖出根部,用随身带的布包好。
越往深处走,植被越丰富。我发现了一片野生薄荷,摘了几片叶子含在嘴里,清凉的感觉顿时驱散了午后的闷热。
突然,一抹紫色闯入眼帘——断崖边的岩石缝里,几株桔梗迎风摇曳,蓝紫色的花朵像小铃铛一样可爱。
"找到了!"我欣喜地快步走去,却忘了注意脚下。一块松动的石头让我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
一道身影从侧面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但我下冲的力道太大,带着那人一起滚下了斜坡。天旋地转间,我只觉得浑身被树枝和石块刮得生疼,最后重重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嘶——"我痛得倒抽冷气,睁开眼,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眼睛。
是沈喻!那位仁心堂的年轻大夫。
"姑娘没事吧?"他迅速松开环抱着我的手臂,耳尖微微发红。
我这才发现,刚才滚落的过程中,他始终用手护着我的后脑,自己的衣袖却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
"没...没事。"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但似乎没有骨折,"沈大夫怎么会在这里?"
沈喻指了指不远处的竹篓:"采药。"他皱眉看着我,"倒是姑娘,一个人来深山太危险了。"
"我来采桔梗。"我指着上方断崖处的紫色花朵,突然发现自己的竹篓己经不知滚到哪里去了,顿时沮丧起来,"周寡妇的女儿病了..."
沈喻了然地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确认没有大碍后,开始打量西周的植被。忽然,他蹲下身,拨开一丛灌木:"你看。"
几株桔梗就长在我们落脚的平台下方,比断崖上的那些更加肥壮。
"运气不错。"沈喻小心地挖出两株,递给我,"这些够用了。剩下的留着繁殖。"
我接过桔梗,惊讶于他对药材可持续采集的意识——这在古代可不常见。
"沈大夫懂得真多。"
他笑了笑:"家学渊源。倒是姑娘,对药材的了解不像普通农家女子。"
我心里一紧,赶紧转移话题:"那边好像有黄精。"我指着不远处一丛植物。
沈喻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眼睛一亮:"确实是!姑娘好眼力。"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边采药一边交谈。沈喻对各种草药的生长习性和药用价值如数家珍,而我则小心地运用现代植物学知识与他交流,既不过分显露,又能提出一些让他眼前一亮的见解。
"姑娘若有意,可以定期为仁心堂采集药材。"临走时,沈喻突然提议,"特别是这些野生药材,药铺常年收购。"
我心头一喜:"那太好了!什么药材最需要?"
"黄精、夏老大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当归、黄芪..."沈喻思索道,"还有七叶莲。"
我惊讶地看着他:"七叶莲不是有毒吗?"
"毒与药,往往只在于用法和剂量。"沈喻解释道,"七叶莲少量入药,可治癫痫。"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现代医学中的"剂量决定毒性"原则。
夕阳西下时,沈喻坚持送我回村。我们沿着山间小路慢慢走着,他忽然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宋书意。"
"宋姑娘。"他微微颔首,"今日与姑娘论药,受益匪浅。"
我脸上有些发热:"沈大夫过奖了。"
在村口分别时,沈喻从药篓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我:"这是今日所采药材的一半,姑娘应得的。"
我连忙推辞:"要不是沈大夫相救,我可能己经摔断脖子了。这些我不能要。"
"那就当是预付的药材钱。"沈喻坚持道,"宋姑娘答应为仁心堂采药,这些算是定金。"
见他如此坚持,我只好收下。包裹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有我们今天采的药,还有几味我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单独采集的珍贵药材。
回到家,天己经擦黑。王氏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看到我进门,立刻冲过来:"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还以为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从怀里掏出了完好无损的三个杂粮馒头。
"吃吧,大嫂。我没舍得吃。"
王氏愣住了,眼眶突然有些发红。她转身往厨房走去,嘟囔着:"...傻子。"
我把药材藏在床底下,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镇上卖掉。晚饭时,父亲罕见地给我夹了一筷子咸菜:"后山...还好?"
"挺好的。"我扒拉着稀粥,"找到了些药材,明天去镇上卖。"
大哥宋大山抬起头:"你真懂药材?"
"嗯,认识一些。"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还遇到了仁心堂的沈大夫,他说以后可以长期收购我采的药材。"
全家人都惊讶地看着我,连铁蛋都瞪大了眼睛。
"那个...沈大夫?"母亲小心翼翼地问,"就是青石镇那个有名的年轻大夫?"
我点点头:"他人挺好的,教了我不少药材知识。"
王氏突然冷笑一声:"呵,人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凭什么对你个乡下丫头'挺好'的?别是有什么歪心思。"
"大嫂!"大哥皱眉呵斥。
"我说错了吗?"王氏声音提高,"她一个被退过婚的姑娘,整天往山上跑,还跟陌生男子搭话,传出去我们宋家的脸往哪搁?"
我放下碗筷,首视王氏的眼睛:"大嫂,我采药卖钱,是为了这个家。沈大夫是正经大夫,谈的是药材买卖。你若觉得不妥,明日可以跟我一起去镇上,亲眼看看。"
王氏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晚饭在沉默中结束。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王氏和大哥的低声争吵。
"...我就是说说,你冲我吼什么?"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吗?说我们宋家闺女被退婚后疯了,整天往山里跑..."
"你少听那些闲话。"大哥闷声道,"书意能赚钱是好事。"
"好事?"王氏冷笑,"她现在能赚钱了,你了不起的妹妹了。那我呢?铁蛋呢?我们娘俩算什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自从她改了那块菜地,爹眼里就只有她了!你摸着良心说,这家里谁干活最多?谁起早贪黑伺候一大家子?现在好了,她采点草药就能赚钱,显得我更没用了..."
我捂住耳朵,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王氏对我的敌意,不仅仅是因为我"吃白食",更是害怕我在家里的地位超过她。在这个贫穷的家庭里,每个人都活得像绷紧的弦。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起床,带着药材溜出家门。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我的布鞋,但怀里的药材被我小心地用油纸包好,一点没湿。
青石镇刚刚苏醒,街上行人稀少。仁心堂的门板己经卸下一半,一个小学徒正在扫地。
"请问...沈大夫在吗?"我怯生生地问。
小学徒上下打量我一番,正要说话,沈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宋姑娘吗?请进。"
沈喻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显得更加清俊儒雅。见我站在门口不动,他主动迎出来:"药材带来了?"
我点点头,取出油纸包递给他。沈喻仔细检查了每一味药,不时点头称赞:"品相很好,根须完整,处理得也干净。"
最后,他拿出一个小秤,称了重量,算了算:"一共二百六十文。宋姑娘觉得合适吗?"
这个价格远超我的预期!在集市上卖鸡蛋,一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
"太...太多了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沈喻微笑:"物有所值。这些野生药材在城里价格翻倍都不止。"他顿了顿,"如果宋姑娘有兴趣,我可以教你一些药材的初步加工方法,那样价格会更高。"
我感激地点头:"那太好了!"
沈喻让学徒取来钱,又包了一包东西给我:"这是一些常见药材的图样和采摘时节,或许对你有帮助。"
我接过钱和包裹,心里暖暖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遇到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人,实在是我的幸运。
回村的路上,我盘算着这笔钱的用途:给家里买点肉,给铁蛋买块糖,再买些种子和工具...对了,还要给周寡妇送些桔梗去。
转过一个山坳,我突然看到王氏站在路中央,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大、大嫂?"我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王氏冷冷地说,"一早就鬼鬼祟祟出门,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钱袋:"我去卖药材了,这是二百六十文。"
王氏的眼睛瞪得溜圆:"多、多少?"
"二百六十文。"我平静地重复,"沈大夫说,以后还会长期收购。"
王氏的手微微发抖,想接钱袋又缩了回去:"...你留着吧。爹说了,你赚的钱你自己管。"
我摇摇头,把钱袋塞进她手里:"大嫂,这钱给家里用。买点肉,再给铁蛋做身新衣裳。"
王氏的眼圈突然红了:"你...你傻啊?自己不留点?"
"我留着干嘛?"我笑道,"我又不急着嫁人。"
王氏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我愣住了,僵硬地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书意..."她抽泣着说,"大嫂不是故意对你凶...我就是...就是..."
"我知道。"我轻声说,"日子太苦了。"
王氏松开我,用袖子擦了擦脸,破涕为笑:"走,回家。今天大嫂给你做红烧肉吃!"
看着王氏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是坏人,只是被贫穷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而我,或许可以用现代的知识,一点点改变这个家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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