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 20℃的实验室里，空气里漂浮着青铜氧化特有的冷涩气味。墨临渊戴着双层乳胶手套的指尖刚触碰到曾侯乙编钟的正鼓部，左耳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 不是实验室环境里常见的空调外机震动，也不是仪器散热风扇的白噪音，那声音像是从颅骨深处钻出来的，带着某种古老金属被反复叩击后的疲惫震颤。
“392.000Hz。” 他下意识报出频率，瞳孔却在瞬间收缩。激光干涉仪的绿色光束正扫过编钟表面，屏幕上的分子排列图谱突然扭曲成螺旋状，那些青灰色的青铜原子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沿着斐波那契曲线层层叠叠地攀爬。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的金属结晶规律，就像有人把数学公式浇筑进了两千西百年前的青铜里。
“墨教授？” 助手小陈的声音从三米外的控制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激光扫描仪的光谱分析出现异常，铜锡铅比例……”
墨临渊没回头。他的拇指指腹隔着薄薄的橡胶，能清晰感受到编钟内部传来的细微震颤，频率稳定在 0.13Hz—— 这个数值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刻意维持三十年的理性铠甲。
实验室的白光开始褪色。
二十年前那个梅雨季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涌进来：父亲书房里翻倒的青铜酒爵，砚台里凝结成块的墨汁，还有摊在紫檀木桌上的编钟测音报告。年轻的父亲跪在地上，手指疯狂地抠着报告上的 “±0.5Hz” 误差值，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混进墨团里。窗外的雨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和此刻编钟共振极其相似的闷响。
“他们说我伪造数据…… 说我玷污了曾侯乙的荣光……” 父亲的声音在雨幕里发飘，手里的青铜钟槌突然砸向自己的太阳穴，“渊儿你记住，音准是律吕的骨血，差一丝一毫，就是对祖宗的亵渎！”
“嗡 ——”
0.13Hz 的共振波突然加剧，墨临渊的左耳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铜锭。他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光谱仪，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小陈慌张地跑过来，却被他猛地推开：“别碰我！”
他的左耳廓传来黏腻的触感。抬手一摸，指腹上赫然沾着几滴青绿色的黏液，像极了青铜器在潮湿墓穴里形成的碱式碳酸铜锈。更诡异的是，这液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开始结晶，在他的指尖凝结成细小的、螺旋状的铜绿。
“取样！立刻送去质谱仪！” 墨临渊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被压抑多年的偏执正在苏醒。他想起父亲自杀那天，法医从父亲耳道里取出的那些青铜粉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父亲长期接触编钟的职业病，作者“大视界”推荐阅读《十二律吕：音律密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只有他在深夜偷偷化验后，发现那些粉末里含有微量的古埃及蓝铜矿成分 —— 那是战国时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楚地的物质。
小陈刚把样本送进检测舱，实验室的恒温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原本稳定在 20℃的温度计开始疯狂下降，玻璃管壁上瞬间凝结出白色的霜花。墨临渊的目光被控制台上方的量子钟吸引 —— 那是中科院特制的铯原子钟，误差精确到每二十万年一秒，此刻它的红色数字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3，2，1……
就在数字归零的刹那，整组曾侯乙编钟的侧鼓部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不是被敲击的声音，而是它们自己在歌唱。
墨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那声穿越时空的钟鸣里，他看见编钟表面的蟠螭纹活了过来，青黑色的鳞片在白光下流转，像无数条小蛇顺着钟体的纹路攀爬。而他指尖的铜绿结晶，正以惊人的速度渗入皮肤，沿着血管向心脏的方向游走，留下一道冰凉的轨迹。
质谱仪的检测结果弹了出来，小陈的惊呼声刺破实验室的寂静：“教授！这铜绿的碳 14 测年显示…… 是公元前 433 年！”
公元前 433 年，正是曾侯乙编钟铸造的年份。
墨临渊猛地转头看向那组静静矗立在实验室中央的青铜巨兽。在激光束的照射下，编钟正鼓部的纹饰突然变得清晰 —— 那些看似杂乱的云雷纹，其实是由无数个微小的 “律” 字组成的，而每个 “律” 字的笔画转折处，都藏着一个更小的、正在旋转的螺旋。
0.13Hz 的共振声还在继续，这次不再是幻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颅骨在跟着共振，大脑里的灰质仿佛被揉成了编钟的形状，每一次震颤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教授！您的耳朵！” 小陈惊恐地指着他的左耳。
墨临渊抬手一摸，摸到了更多的青铜色黏液。这一次，黏液在他的掌心凝结成了一个微型的钟形，钟体上隐约可见三个古篆：黄钟律。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全部亮起，惨白的光线把编钟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像一排沉默的巨人。侧鼓部的自鸣己经停止，但墨临渊清楚地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耳蜗里低语，用的是标准的战国楚语：
“律吕归位，劫数重启……”
他的目光落在那台倒退了三秒的量子钟上，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青铜会记住一切，包括被时间掩埋的真相。”
此刻，他指尖的青铜小钟突然发烫，烫得像一块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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