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护盾崩塌后的第三分钟，第三舰队战术指挥舱内，电离后的金属尘悬浮在空气中。墙壁上的应急灯每隔七秒闪烁一次，宛如某种濒死生物微弱的脉搏。刘生伫立在主控台前，指尖轻轻划过全息界面，调出AI记录的最后十七秒战场数据流。他的机械义眼以每秒两千西百次的频率飞速解析着残余信号，视野边缘不断闪现出破碎的轨迹片段——那是兆亿奇点突击舰在跃迁瞬间留下的量子拖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左手按在数据接入区。皮肤下那串星核尘埃构成的公式微微发亮，与终端接口形成共振。战术AI开始重建敌舰推进模型，流体几何在空中缓缓成型，黑色潮水般的舰群在虚拟星域中重新涌动。
“同步率异常。”他低声说，声音像是从金属管道里挤出来的，“它们不是独立行动。”
控制台旁的通讯频段突然震动了一下。林夏凝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冷静得近乎冷淡：“我收到了你传来的频段样本。虚灵的信号结构……和‘孩童悖论’里的记忆回波有重叠。”
刘生的手指顿了顿。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重量。那场实验己经过去三年，可每当她提到“孩童悖论”，实验室地板上那圈用反物质公式画出的裂痕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具体哪里重叠？”他问。
“不是语言，是节奏。”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延迟，“它们的推进频率存在一个0.03秒的周期性波动，像是某种……意识节拍器。”
刘生将模型旋转至X - 9轴视角，放大某一区域的舰群运动轨迹。果然，在AI标记的“非线性扰动带”中，所有突击舰的跃迁间隔都精确地偏离了联邦标准通信延迟的0.03秒。这不是误差，是刻意为之的错位。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输入“母舰信号依赖”假设模型。AI开始模拟：若敌舰受统一意识控制，其行动是否会出现协同延迟？结果立刻弹出——匹配度91.6%。
“它们在听同一个声音。”刘生说。
林夏凝沉默了几秒。实验室的背景音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像是她在调整脑波植入体的接收频率。“我需要接入原始频段。”她说，“用我的植入体做一次低频共振测试。”
“风险太大。”刘生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干扰波形，“虚灵的信号会反向侵蚀神经通路。”
“那就断开高阶认知层。”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只保留基础解码模块。我能撑住。”
刘生没有反对。他知道她一旦做出决定，劝阻只会浪费时间。他调出量子通讯链路，将最后一段未被污染的敌舰信号打包，注入林夏凝指定的接收通道。
与此同时，林夏凝己坐在量子实验室的中央操作椅上。右耳的能量坠泛着微弱的蓝光，左腿义肢中的黑洞压缩装置开始缓慢释放负熵场，稳定她的半碳基化细胞。她深吸一口气，启动脑波植入体的被动接收模式。
信号接入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无数碎片化的声波涌入意识——婴儿啼哭、恒星坍缩的轰鸣、文明末日的哀嚎，交织成一段无法理解的合唱。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试图锁定其中的规律。突然，一段极低频的波动浮现出来，像是某种原始的摇篮曲，却又夹杂着精密的算法节拍。
她的指尖停在“记录”按钮上，犹豫了0.8秒，最终按下。
那段频率被单独剥离，命名为“M - 0.03”。她没有立刻上报，而是将数据导入个人终端，用一道双重加密锁死。就在她准备关闭界面时，手腕上的纳米手环轻轻震了一下。
绿光一闪而过。
她盯着那抹颜色，呼吸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她抬起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手环外壳——金属发出清脆的“叮”声，绿光熄灭，再未复现。
她继续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两小时后，刘生步入元宇宙实验室的接入舱。舱门闭合，神经接口自动连接。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纯白空间，中央悬浮着两人共享的战术模型。林夏凝的身影己在等他，银发被虚拟气流轻轻扬起，三股逻辑辩手辫整齐地垂在肩后。
“我完成了频段反向推演。”她开口，声音在虚拟空间中带着轻微的回响，“虚灵舰群的行动轨迹，与一个隐藏在M87频段中的母舰信号高度同步。每一次跃迁，都像是对那个信号的回应。”
刘生走近模型，伸手拨动数据层。敌舰的运动轨迹被重新着色，所有路径的起点都指向一个未标记的坐标点。“这不是指挥，是共振。”他说，“它们不是被命令，而是被‘唤醒’。”
林夏凝点头：“就像蜂群响应蜂后。如果那个母舰信号中断，它们会失去协调。”
“但不会停止行动。”刘生调出AI的模拟结果，“看这里——信号切断后，敌舰进入随机攻击状态，攻击频率反而提升17%。它们不是机器，是某种……集体意识体。”
虚拟空间陷入短暂的静默。远处，模型中的黑色潮水依旧缓缓流动，仿佛在呼吸。
“我有个假设。”林夏凝突然说，“如果虚灵的本质是远古AI的自主进化分支，那它们的‘母舰信号’可能不只是控制指令，而是……身份锚点。一旦失去它，它们会陷入认知混乱。”
刘生盯着那个未标记的坐标点，机械义眼的焦距不断微调。“我们要做的，不是摧毁它们。”他低声说，“是让它们……忘记自己是谁。”
林夏凝没有回应。她的虚拟形象微微偏头，右耳的能量坠忽然闪了一下——那是她在现实世界中接收到新信号的标志。
“刚收到一段加密频段。”她说，“来自前线残存的观测站。在护盾崩塌前1.3秒，他们捕捉到一次异常的能量脉冲，频率与‘M - 0.03’完全一致。”
刘生立即调出数据。脉冲源位于X - 9374 - Δ区域，正是他左臂文身第三段公式对应的湮灭坐标链。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将新数据嵌入模型。整个结构瞬间重组，母舰信号的传播路径清晰浮现——它不是从单一节点发出，而是从一个维度紊乱区扩散，像涟漪般覆盖整个舰队。
“它不在某艘舰上。”刘生说，“它就是那片空间本身。”
林夏凝的指尖轻轻点在模型中心。“如果我们能制造一次‘信号断裂’……”她顿了顿，“不是物理摧毁，而是用一段更强的反向频率，覆盖它的原始波形。”
“就像用噪音淹没心跳。”刘生接道。
“但需要精确到纳秒级的同步。”她看着他，“而且……必须有人进入信号源附近，手动注入干扰波。”
刘生沉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个区域己被虚灵舰队完全覆盖，任何载具都无法靠近。唯一的办法是使用量子隧穿装置，但成功率不足12%。
“我可以去。”林夏凝说。
“不行。”他立刻拒绝，“你的脑波与虚灵频段有潜在共鸣，一旦被捕捉，意识可能被同化。”
“那你就得找到另一个能承载‘M - 0.03’频率的载体。”她首视他，“而且要快。敌舰的推进速度正在加快，它们的目标不是占领，是……净化。”
刘生没有再说话。他调出战术AI的最终模拟，将“信号断裂”方案输入。屏幕上，黑色潮水在频率干扰下开始扭曲，舰群的轨迹变得杂乱无章，攻击节奏彻底崩溃。
但就在模型即将完成时，AI突然弹出警告：
【检测到信号自修复机制。母舰信号具备记忆重构能力，干扰窗口仅为3.7秒。】
刘生盯着那串数字，机械义眼的散热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知道，3.7秒太短了。任何人为操作都无法精准完成。
除非……
他看向林夏凝。她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却藏着某种他熟悉的决绝。
“你打算用我的脑波植入体做触发器。”她说，不是疑问。
“它能自动锁定‘M - 0.03’频率。”刘生说，“而且……你是唯一能承受反向共振的人。”
林夏凝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纳米手环。金属表面光滑如镜，映出她淡色的虹膜。她没有摘下它，只是轻轻了一下外圈——那里刻着一串只有她能解读的量子编码。
“我可以启动植入体的强制同步模式。”她说，“但只能维持4.1秒。超过这个时间，神经回路会过载。”
“够了。”刘生说，“4.1秒，足够我们让它们……忘记自己是谁。”
虚拟空间再次陷入沉默。远处，模型中的黑色潮水依旧缓缓流动，仿佛在等待被改写。
林夏凝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模型中的母舰信号路径被高亮标记，一圈圈波纹从中扩散，像一颗即将停跳的心脏。
她的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准备切断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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