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站在“潮流前线”理发店门口，手里攥着卷闸门的钥匙，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玻璃门上的“停业清仓”红字刺眼，门内散落着染成七彩的碎发，像被揉烂的彩虹糖。他最后看了眼招牌上“炫酷”两个闪着廉价LED灯的字，转身往“飞磊科技”的方向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段云飞正在仓库核对订单，听见脚步声抬头，差点没认出他。阿坤的爆炸头被压成了贴头皮的短发，七彩挑染褪成了难看的枯黄，身上那件印着骷髅头的皮夹克沾着油渍，和以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有事？”段云飞把出库单往箱子上一放，语气平淡得像在问普通客户。
阿坤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弯腰鞠躬，动作笨拙得差点摔倒：“段哥，求你给口饭吃。”他声音发哑，带着点哭腔，“理发店黄了，我爸妈把我赶出来了，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仓库里的兼职学生停下手里的活，偷偷往这边瞟。王磊从办公室探出头，看见阿坤这副模样，嗤笑一声又缩了回去——谁忘了这小子当初怎么故意撞洒段云飞的餐盒，怎么嘲讽“穷鬼没出息”？
段云飞盯着阿坤的头发看了三秒，突然指了指仓库角落的理发推子：“先把头发剪了。”
阿坤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摸向头发，那里还留着没褪干净的颜色。“剪、剪成什么样？”
“剪成能看的样。”段云飞拿起推子塞给他，“仓库不需要顶着彩虹头搬箱子的，想留下，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子。”
阿坤捏着推子的手抖了半天，最终还是对着仓库的穿衣镜推了下去。咔嚓声里，最后一点杀马特的痕迹被推成了寸头，露出泛青的头皮。他看着镜里陌生的自己，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哭够了就起来干活。”段云飞把一摞快递单扔过去，“今天的任务是把这些订单按区域分好，晚上管饭，住的地方自己找，工资第一个月两千，干得好再加。”
阿坤猛地站起来，眼里还挂着泪，却用力点头：“谢谢段哥！我一定好好干！”
接下来的日子，阿坤像换了个人。以前走路带风、说话夹枪带棒的劲儿没了，搬箱子时弯腰弓背，额头上的汗顺着新长出的黑发往下淌。有次小张让他把一批校园帮的宣传页搬到三楼，他一口气扛了五捆，累得扶着楼梯扶手喘气，也没喊一句累。
段云飞看在眼里，某天吃饭时突然问他：“知道你理发店为啥黄了不？”
阿坤扒着米饭的手顿了顿：“知道，没人再喜欢杀马特了。前阵子有初中生来剪头发，说我们这是‘土味复古’。”
“不止这个。”段云飞给他夹了块排骨，“你总觉得打压别人能显自己厉害，可做生意靠的是手艺和态度，不是耍横。你看小美，从学徒做到金牌发型师，靠的是啥？”
阿坤的头埋得更低，米饭粒粘在鼻尖：“靠踏实干活。”
“知道就好。”段云飞放下筷子，“仓库虽然累，但能学东西。你不是认识不少县城的小混混吗？回头帮小张跑跑地推，把校园帮的宣传页贴到各个网吧、台球厅，做成了给你提成。”
阿坤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真的？我认识的人多，保证把县城贴满！”
“别搞小动作。”段云飞警告道，“不许欺负商户，不许收好处，不然立马走人。”
“我懂！”阿坤拍着胸脯保证，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两倍。
王磊路过仓库时，看见阿坤正蹲在地上核对订单，手指在表格上一个个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他拽了拽段云飞的胳膊，压低声音：“你真信他能改？当初他可是……”
“谁还没年轻不懂事过。”段云飞看着阿坤的背影，“给他个机会，总比看着他再混回原来的样子强。再说，他那点人脉，刚好能补上我们地推的短板，双赢的事。”
王磊撇撇嘴，却没再反驳。他想起上周阿坤主动帮他搬服务器，虽然笨手笨脚差点碰倒机柜，却比以前那些只会嘲讽的样子顺眼多了。
年底盘点时，阿坤负责的仓库区域零差错，他跑的地推区域新增用户比上个月多了30%。段云飞给他发了500块奖金，阿坤拿着钱，第一次没想着去买新衣服、染头发，而是给家里寄了回去，附了张纸条：“妈，我现在正经干活了，不瞎混了。”
那天晚上，仓库锁门时，阿坤突然问段云飞：“段哥，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开个店？不卖杀马特，就剪剪平头、修修刘海那种。”
段云飞看着他寸头上新长出的黑发，笑了：“只要你踏实干，啥不能成？”
阿坤咧开嘴笑的样子，像个终于找到方向的孩子。仓库外的街道上，曾经随处可见的杀马特少年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段云飞知道，一个潮流谢幕了，总有新的东西在生长——就像阿坤剪掉的头发，就像“校园帮”即将开发的APP，就像那些正在悄悄改变的生活方式。
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愿意改变的人，跟着时代往前走，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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