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顺着帐幔窜上房梁时，茹娘怀里的小娃娃先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像锈了的铁钉扎进耳膜，岳夫人抓着岳不尽手腕的指甲猛地一抠，疼得少年倒抽冷气。
可不等他喊出声，那团裹着麻绳的黑影己扑到跟前——茹娘披散的长发扫过他额头，带着腐叶般的腥气，小娃娃青灰的指尖擦着他眼角划过，在脸上扯出一道红痕。
"阿尽！"岳夫人突然尖叫着松开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少年往女鬼怀里推。
岳不尽踉跄着撞翻八仙桌，茶盏碎在脚边，滚烫的残茶渗进布鞋，他却顾不上疼，只瞪着母亲的背影——她撩起绣着缠枝莲的裙角，发簪掉了两根也不管，正往门口疯跑，发间剩下的珠花在火光里晃得人眼晕。
"娘！"他扑过去要抓她的裙裾，却被她飞起一脚踹在胸口。
岳夫人踹完人也不回头，只攥着衣襟往门外挤，可当阳观的道士早跑光了，雕花门被挤得严严实实，她急得用指甲抓门板，在红漆上挠出几道白痕。
"哥！
哥救我！"岳不尽爬起来，转身扑向缩在墙角的岳群山。
大少爷正抱着头发抖，听见声音猛地抬头，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脸上全是冷汗。"哥，女鬼要的是娘！"岳不尽拽他的衣袖，"你快...快用桃木剑——"
"松手！"岳群山突然暴喝，抬脚往弟弟手背上碾去。
他穿的是新做的鹿皮靴，鞋跟压着指骨发出"咔"的轻响，岳不尽疼得松了手，却见哥哥从供桌上抓起那柄道士留下的桃木剑，剑尖颤巍巍指着他，"当年爹说要把祖宅传给你，今天...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宅子里！"
"哥你疯了？"岳不尽倒退两步，后腰撞在供桌角上，疼得眼眶发红。
火势越来越大，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他隐约看见父亲瘫在椅子上，脖子上的血还在往下淌，染湿了半幅衣襟。"爹都快死了，你——"
"住口！"岳群山挥剑劈来，桃木剑带着风刮过他耳际。
少年这才想起，父亲总夸他"机灵像小狐狸"，夸哥哥"木讷得像块石头"；去年分家时，父亲把最赚钱的绸缎庄给了他，只给哥哥个快倒闭的当铺。
原来这些年的冷眼、那些半夜里摔碎的茶盏，全在哥哥心里结了冰。
"哥！"岳不尽喊得撕心裂肺，可回应他的是第二剑。
他躲得慢了些，剑尖划破左胳膊，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火舌舔到了梁上的木花，有块烧着的椽子"轰"地砸下来，砸在岳群山脚边。
他被吓了一跳，桃木剑掉在地上，岳不尽扑过去捡，两人在满地碎瓷片上扭打起来。
"逆子！"岳老爷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扶着椅背想站起来，喉间却涌出腥甜，一口黑血喷在锦缎马褂上。
刚才方莲儿咬他时，尖牙里带着毒，此刻毒性发作，他眼前首冒金星，只能看着两个儿子在火海里滚作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椅背，"造孽啊..."
最后那声"造孽"被岳不尽的惨叫盖住了。
他摸到块碎茶盏，照着哥哥眼睛扎去，岳群山痛得松手，他趁机抓起桃木剑，用尽全身力气捅进对方心口。
血溅在他脸上，烫得他打了个寒颤。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后颈突然一凉——岳群山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倒，碎瓷片扎进他后背，疼得他几乎昏过去。
"你...你早该死..."岳群山趴在他身上，血泡从嘴角冒出来，"爹偏你...偏你..."
岳不尽想推开他，可胸口压着百来斤的重量，他只能盯着头顶的火光，听着房梁在火中发出断裂的声响。
有火星落在他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看见母亲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正蹲在门口发抖，鬓发散了大半，像个被踩碎的泥娃娃。
"阿尽？"岳老爷摇摇晃晃走过来，想拉儿子，却一头栽在血水里。
他喉间的血还在流，把青石板染成暗红色，"阿尽...阿群...爹错了..."
没人回答他。
岳群山的手从岳不尽胸口滑落，少年的瞳孔渐渐涣散，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母亲缩在门框边，嘴里念叨着什么，嘴角挂着傻笑。
"当年你说要送我翡翠镯子。"方莲儿的声音突然在阁楼里回荡。
林洛灵靠在椅背上，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怨气正顺着血管往上涌——那是被活埋在枯井里的窒息，是听见岳老爷说"这丫头疯了，埋了干净"时的绝望，是胎儿在肚子里慢慢凉透的疼。"你说等你夫人有了身孕，就接我进门。"她舔了舔嘴角的血，"可你转头就把我推进井里，用石板封了井口。"
岳夫人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她爬向岳老爷的尸体，指甲抠进他血肉模糊的脖子，"镯子...镯子呢？
你说要给我的翡翠镯子..."
"娘？"林洛灵轻声呢喃。
她眼尾的青雾散得差不多了，能看见茹娘正抱着小娃娃站在岳夫人身后，麻绳上的血痂在火光里泛着黑。
方莲儿的怨气突然弱了些，她听见系统在脑海里说："怨气值下降15%。"
"别碰她。"方莲儿突然说。
林洛灵感觉到她的意识在抽离，"她己经疯了。"
茹娘的手停在半空。
小娃娃的青灰色手指离岳夫人后颈不过三寸，却慢慢蜷了回去。
女鬼低头看怀里的孩子，他原本青灰的脸竟有些泛红，像被温水泡过的藕。
她抬起头时，林洛灵看见她眼眶里有泪——不是血泪，是清的，顺着腐烂的脸颊往下淌，"她疯了...她看不见我了..."
火势越来越猛，有火星落在茹娘的麻绳上，竟烧出一缕白光。
那光很弱，却像初春的融雪，慢慢漫过她的衣角、她怀里的小娃娃。
林洛灵眯起眼，看见白光里有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粗布衫的男人，正伸着手要抱小娃娃。
"该走了。"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洛灵站起身，青布衫上的血己经凝成暗褐色。
她绕过满地的尸体，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岳夫人还在抠岳老爷的脖子，嘴里念叨着"镯子"；茹娘母子的白光越来越亮，像两盏要燃尽的灯。
门外传来消防车的鸣笛。
林洛灵摸了摸发梢被烧卷的碎发，转身融进夜色里。
她听见系统在说："检测到新任务：下一站，1937年上海法租界，目标人物...陈府三少奶奶。"
而在那栋即将被大火吞没的阁楼里，茹娘怀里的小娃娃突然笑了。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碰了碰母亲脸上的白光——那光便像星星落进春水里，慢慢漫过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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