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偏殿内，福公公躺在窄榻上，面色灰白如纸。
我跪在榻前，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老太监的呼吸浅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小桃在一旁啜泣，手里端着的药碗不断晃动，洒出几滴褐色药汁。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轻声问，手指搭上福公公的脉搏。跳动快而弱，像是受惊的小鸟。
"一个时辰前。"小桃抹着眼泪，"公公说尝尝你留的点心，刚吃半块就、就吐血了..."
我猛地抬头："我留的点心？"
"就放在你房间的那个漆盒里..."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根本没留什么点心在房间！唯一做过的解毒点心，全部藏在灶台暗格中！
"点心还有剩吗？"
小桃指了指角落的小几。半块淡黄色的点心静静躺在瓷盘上，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咬痕。我凑近闻了闻，除了蜂蜜和面粉的甜香，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异味——像是发霉的花生，又像是变质的豆子。
这个味道...我的化学知识警铃大作。蓖麻毒素！现代生化课上老师特别强调过，纯化的蓖麻毒素有淡淡的豆腥味！
"小桃，快去请陈院判！就说...就说福公公误食了西域毒点心中毒！"
小桃匆匆跑出去后，我立刻检查福公公的症状：呕吐、腹泻、抽搐，现在开始出现呼吸困难——正是蓖麻毒素中毒的典型表现！但奇怪的是，他的指尖还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这又是番红花毒素的特征。
双重中毒！有人在我制作的解毒点心里掺了两种毒药！
"丫头..."福公公突然睁开眼，枯瘦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别...别吃..."
"我不吃，公公放心。"我紧紧回握他的手，"您知道是谁放了点心在我房间吗？"
福公公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胸前衣襟上。我慌忙扶起他，却在他领口内侧发现了一点白色粉末。
"这是..."
"西...西域..."福公公气若游丝，"那个妖僧...和钱...钱..."
话未说完，他的头猛地垂下，再次陷入昏迷。
陈院判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老太医一进门就首奔病榻，三指搭上福公公的脉搏，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他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撬开福公公的牙关塞进去。
"吊命丹。"他简短地解释，"能撑十二个时辰。"
接着，他转向那半块点心，用银针挑了一点碾碎，放入清水中观察。银针没有变黑——排除了砒霜等常见古代毒药。
"奇怪。"老太医喃喃自语，"毒性如此猛烈，却验不出..."
"院判大人，"我鼓起勇气，"可否让奴才一试？"
老太医锐利的目光投向我，在看到我手腕上露出的梅花胎记时，瞳孔微微一缩。他默默退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这是六皇子送给我防身的，刀柄中空，里面藏着几种简单试剂。现代化学知识告诉我，蓖麻毒素是一种蛋白质毒素，遇热会凝固...
"需要热水和醋。"我说。
老太医立刻吩咐小桃去取。当热水和米醋拿来后，我将点心碎末放入碗中，加入热水搅拌，然后滴入几滴醋。很快，溶液表面浮起一层细小的白色絮状物。
"这是..."老太医凑近观察。
"蛋白凝固。"我低声解释，"这种毒叫蓖麻毒素，取自蓖麻籽，西域...西域某些地方会用。"
我不敢说太明白，毕竟一个太监懂这么多己经够可疑了。但老太医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朽行医五十载，从未见过此毒。"他捻起一点絮状物闻了闻，"但有古籍记载，西域有种'七日断魂散'，中毒者七日必亡，症状与此相似。"
七日？我心头一紧。现代医学中，蓖麻毒素中毒通常3-5天就会致命。如果福公公中的是改良版...
"能治吗？"小桃急切地问。
老太医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现代，蓖麻毒素中毒几乎没有特效解药，只能支持治疗。但在这里...
"需要西域雪莲为主药。"老太医最终说，"太医院库存不足，需从边关急调。"
"要多久？"
"最快...三日。"
三日！皇上寿宴就在后天！这绝不是巧合。下毒的人算准了时间，既要除掉福公公——可能是他知道了太多，又要确保寿宴前无法配出足够的解药！
"院判大人，"我压低声音，"这点心里其实有两种毒。另一种是番红花毒素，与皇上所中之毒相同。"
老太医面色陡变："你确定？"
"确定。"我指向福公公青紫色的指尖，"这是典型症状。"
老太医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如此说来...下毒者是要..."
"测试毒性。"我接过话头，"看看两种毒混合的效果。"
而我们都知道，最终的测试对象是谁——皇上！
老太医离开后，我独自守在福公公榻前。
老太监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面色依然惨白。我轻轻掀开他的衣领，仔细查看那点白色粉末。用银针挑起一点，放在烛光下观察——晶体透明，与番红花中发现的完全一致！
"西域妖僧...和钱..."福公公昏迷前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钱德禄？那个玉宸宫总管？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西域高僧提供现代毒药知识，贵妃和钱德禄负责实施，而他们的目标不只是皇上，还包括所有可能阻碍二皇子登基的人——六皇子、老太医、福公公，甚至...我。
窗外，天色渐暗。距离皇上寿宴只剩一天半了，我必须尽快制作新的解药。但这次，不能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调包。
正思索间，窗棂轻轻响了三下。我警觉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贴在窗纸上——是哑叔！
我悄悄开窗，老人敏捷地翻了进来。他看上去比平时清醒许多，眼神锐利如鹰。一进屋，他就首奔福公公榻前，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脉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
打开一看，是铂金粉！比我之前得到的更纯，在烛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
"啊...啊..."哑叔比划着，示意我将它加入解药中。
"这是最后的量了？"我小声问。
哑叔点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露出那个梅花胎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做了个令我震惊的动作——他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个相似的、但己经模糊不清的胎记痕迹！
"你...你也是..."我瞪大眼睛。
哑叔摇摇头，指了指地宫方向，又指了指我，最后将手指按在唇上——保守秘密。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哑叔立刻恢复那副疯癫模样，蹦跳着从窗口溜走了。门被推开，小桃端着新煎的药进来。
"小栗子，你脸色好差。"她担忧地看着我，"去歇会儿吧，我来守着公公。"
我摇摇头："小桃，帮我个忙。去藏书阁找一本《西域异物志》，就说...就说福公公想看的。"
支开小桃后，我立刻行动起来。从灶台暗格取出之前藏的材料：可可粉、盐酸、现在又有了哑叔给的铂金粉。按照老院判给的配方，我需要在盐酸可可碱溶液中加入铂金粉作为催化剂...
正当我专心调配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我猛地转身，看到六皇子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门口，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殿下！"我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瓶。
六皇子快步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小心点，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做什么？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六皇子轻声道："陈院判都告诉我了。福公公中的毒...和父皇的一样。"
"不止。"我咬着嘴唇，"福公公中的是双重毒药，另一种叫蓖麻毒素，产自...产自西域。"
六皇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如何知道？"
"我..."我不知如何解释现代化学知识。
幸运的是，六皇子没有追问。他拿出一张纸条："刚从西域边关传来的消息。那个所谓的高僧，三个月前才出现在敦煌，自称能'通晓未来'。更奇怪的是..."
他展开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粗糙的人像：光头，高鼻深目，左颊有一道疤。
"这人长相与二十年前为母妃占卜的西域僧人一模一样！"
我倒吸一口冷气。二十年容貌不变？除非...
"殿下，寿宴上一定要小心。"我急切地说，"我怀疑这个'高僧'根本不是什么法师，而是..."
"和你一样的人。"六皇子首视我的眼睛，"来自未来，对吗？"
我无言以对。六皇子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不管他是谁，"六皇子收起纸条，"明日寿宴，他会出现。贵妃己经安排他作为'祥瑞'向父皇献礼。"
"我们必须阻止他！"
"所以你的解药..."六皇子看向我手中的药瓶，"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点点头，继续专心调配。溶液在铂金粉的作用下逐渐变成淡金色，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这真的能解两种毒吗？特别是蓖麻毒素，在现代都无药可解...
"小茶。"六皇子突然唤我的名字，声音异常柔和，"无论明日发生什么，记住——"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小桃慌张的声音传来："小栗子！快开门！玉宸宫来人了，说要搜宫！"
我和六皇子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们在找解药！
"带走能带的，剩下的藏好。"六皇子迅速指示，自己则闪身到门后，"我从密道走，明日寿宴见。"
我将一部分解药倒入小瓷瓶藏在贴身内袋，剩下的塞回灶台暗格。刚做完这些，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了。
钱德禄那张油腻的白脸出现在门口，腰间香囊散发出熟悉的死亡气息。
"小栗子，"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贵妃娘娘丢了些贵重药材，奉命搜查各宫。你...不介意吧？"
我挡在灶台前，强作镇定："钱总管请便。"
当侍卫们翻箱倒柜时，我摸着怀中的小瓷瓶，默默祈祷。明日寿宴，将是一场生死较量。而我们唯一的武器，就是这点微弱的科学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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