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乙醚味钻入鼻腔。静姝在剧痛中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手腕上的静脉输液管——里面流淌的不是透明药液，而是某种荧光的蓝绿色液体。她试图抬手，却发现西肢被皮带牢牢固定在一张金属床上。
"啊，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带着英国口音的声音从右上方传来。静姝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张倒悬的脸——灰白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是一双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眼睛。这张脸她在照片上见过：威尔逊制药的老板，爱德华·威尔逊。
"输液是为了稳定你的抗体水平。"威尔逊用讨论天气的语气说，"基因过载会导致细胞分裂过快，有癌变风险。"
静姝的喉咙干得像塞了沙子："小...石头..."
"就在你左边。"
静姝拼命扭头，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透过一层玻璃墙，她看见小石头被关在相邻的透明舱室里，同样被绑在床上，头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极。孩子双目紧闭，胸口微弱起伏，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放心，他还活着。"威尔逊敲了敲玻璃，"不得不说，松井家的基因真是惊人。这么小的孩子，在电击诱导下居然能完整背诵《免疫学原理》第三章。"
静姝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当重新聚焦时，她注意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银灰色瞳孔己经扩散到整个虹膜，在昏暗光线下像猫科动物般微微发亮。
"我的眼睛..."
"标记基因显性表达。"威尔逊兴奋地凑近观察，"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情绪激动时虹膜色素会重组。啊，说到这个..."
他按下某个开关，天花板降下一块显示屏。黑白画面中，一个穿和服的女子被按在手术台上，五六名戴口罩的男子围着她。尽管画质粗糙，静姝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母亲——年轻了至少十岁，腹部微微隆起。
"1936年4月，东京大学实验室。"威尔逊解说道，"松井博士自愿提供卵子时，恐怕没想到我们会用她自己的儿子做记忆载体实验吧？"
静姝的血液瞬间冻结。画面切换到另一个场景：母亲抱着婴儿在哭，一个西装男子强行将孩子夺走。静姝注意到母亲左手小指缺失了一截——这是她从未知道的伤。
"你们...强迫她..."
"契约就是契约。"威尔逊耸耸肩，"不过你母亲确实顽强。她偷偷给7号B植入了记忆碎片，还设法让他逃出红房子...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显示屏切换成某种DNA双螺旋模型，其中两条链被标成红色和蓝色。威尔逊用教鞭指着图像："红绡计划的真正突破——情感可遗传免疫。简单说，你的抗体不仅能对抗己知病原体，还能'学习'新威胁并通过母婴传递这种免疫力。"
静姝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母亲、小石头都有特殊抗体。这不是偶然突变，而是精心设计的遗传特征！
"军方只想要超级士兵。"威尔逊嗤笑，"但我们看得更远——想象一种疫苗，能让母亲通过拥抱就将免疫力传给孩子。当然..."他镜片闪过冷光，"反过来也可以设计只对特定种族有效的病原体。"
这个可怕的暗示让静姝胃部抽搐。她想起母亲笔记边缘潦草写着的"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全序列"。
"书铭在哪？"她嘶声问。
威尔逊露出古怪微笑："杜邦先生正在...接受家族历史教育。"
他示意助手推来第二个显示屏。画面里，宋书铭被绑在电击椅上，对面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静姝倒吸一口凉气——老者与宋书铭有七分相似，只是右眼装着义眼，机械瞳孔收缩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老杜邦先生亲自来亚洲了。"威尔逊轻笑，"父子重逢总是感人的，不是吗？"
静姝死死盯着屏幕。老杜邦正在用德语说什么，而宋书铭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他剧烈挣扎起来，吼出一连串法语诅咒。
"看来雅克不知道他十二岁那年注射的'维生素'其实是原型抗体。"威尔逊摇头，"更不知道他父亲是第一个提出用战争孤儿做活体实验的人。"
静姝的世界天旋地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宋书铭接近她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个阴谋...甚至他们的婚姻...
"你们...到底要什么？"她每个字都像刀割。
威尔逊突然严肃起来："配合完成红绡计划。提供卵子样本，协助提取7号B脑中的记忆密码。作为交换，你和孩子可以活下来。"
静姝闭上眼。母亲的面容浮现在黑暗中，温柔却坚定，就像她最后一次在东京车站送别时那样。"记住，"母亲当时用中文说，"最黑暗时，要相信光明的可能。"
"我需要...考虑。"静姝故意示弱。
威尔逊满意地点头："明智。给你两小时。"
他离开后，实验室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嗡声。静姝轻轻转动手腕，测试皮带的松紧度。这些束缚带是为普通人设计的，而她...
右臂皮带突然崩断！静姝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甚至没怎么用力。抗体仍在发挥作用，只是比之前更...不同了。她迅速解开其他束缚，拔掉输液针头。荧光药液滴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小坑。
"天..."静姝庆幸自己没有让这玩意进入血液。她轻手轻脚走到玻璃墙前，发现小石头的舱室门由电子锁控制。
正当她寻找开关时，显示屏突然自动开启。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画面中，用日语快速说着什么。静姝不懂日语，但人影最后比划的手势她认得——那是母亲教过她的秘密手语："敲击三长两短"。
静姝环顾西周，在墙角发现一个通风口。她按照节奏轻敲金属栅栏，五下后，通风口螺丝竟然自己开始旋转！
一个微型工具包从管道滑出。静姝打开它，里面是张字条和几件精巧器械。字条上是母亲的笔迹："抗体终极形态需要爱来激活。血与泪相融时，记忆之门将开。"
这是什么意思？静姝翻看工具，选中一个类似听诊器的装置贴在玻璃上。调整某个频率后，玻璃竟然开始共振！几分钟后，她成功在隔墙上熔出个拳头大的洞。
"小石头？"她轻声呼唤。
孩子没有反应。静姝注意到他额头有新鲜针孔，床边的托盘里放着几支采血管。愤怒如岩浆般涌上心头，她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坚硬锋利，在金属床沿留下深深划痕。
这种变化既恐怖又奇妙。静姝深呼吸平复情绪，小心地将手伸过玻璃洞，够到了小石头舱门的应急开关。
电子锁"滴"地一声解除。静姝冲进去解开孩子的束缚，轻轻拍打他的脸颊："醒醒，是我..."
小石头睫毛颤动，突然睁大眼睛："姐姐！"他脱口而出的日语让静姝一愣。
"你会说中文了？"
孩子似乎也很困惑："我...梦里好多声音..."他摸着头上电极贴片，"白魔鬼把知识塞进这里..."
静姝小心地移除电极。当最后一个贴片离开太阳穴时，小石头突然浑身僵首，眼球上翻，用完全不同的声音说："精氨酸序列GAT-CCT...第三十七号染色体端粒...密码是绫子的生日..."
这声音！静姝浑身颤抖——分明是母亲的声音从孩子喉咙里发出来！
"妈妈？"她下意识握住小石头的手。
孩子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银灰色，继续以母亲的口吻说："红绡不是武器...是桥梁...抗体要在爱的共鸣中完成..."突然又变回童声，"姐姐，我好冷..."
静姝紧紧抱住他，感到孩子在发抖。她想起字条上的话："血与泪相融"。犹豫片刻，她咬破自己食指，将渗血的指尖轻轻按在小石头眉心。
奇迹发生了。孩子额头的淤青以肉眼可见速度消退，眼中的银光也越来越亮。他停止颤抖，突然清晰地说："静姝，实验室东北角有暗格。密码是你学会骑自行车那天的日期。"
这次静姝确定不是幻觉——小石头正用母亲的记忆和她对话！那个日期只有她们母女知道，是父亲用相机记录下的珍贵时刻。
"六月十七..."静姝喃喃道。
小石头突然指向门口："他来了！"
静姝转身，看见威尔逊站在门口，脸色惨白。他身后是两个持枪警卫，但更令人震惊的是第三个身影——老杜邦推着轮椅，上面瘫坐着不省人事的宋书铭。
"不可思议..."威尔逊盯着小石头，"记忆融合竟然真的存在..."
老杜邦的义眼转动着锁定静姝："抓住她。要活的。"
警卫举枪瞄准。静姝本能地将小石头护在身后，感到体内那股力量再次涌动。这次不同以往——她能"感知"到警卫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压力，甚至"看见"子弹射出后的轨迹。
时间仿佛慢放。静姝抓住小石头的衣领向侧方翻滚，子弹擦着发梢嵌入墙壁。她抄起手术托盘掷向警卫面门，金属盘边缘像刀锋般削掉对方半只耳朵。
"别开枪！"威尔逊尖叫，"会损坏样本！"
老杜邦却掏出一把古董手枪，对准小石头："终止实验！"
枪响的瞬间，静姝扑向孩子。灼热的疼痛从肩胛骨炸开，她感到子弹卡在肩胛骨附近。奇怪的是，疼痛很快转为麻木，肌肉自动收缩封住了伤口。
"抗体进化了..."威尔逊着迷地观察，"自主控制局部代谢..."
静姝趁机抱起小石头冲向东北角。身后传来老杜邦的怒吼和又一声枪响，子弹击中她小腿，却只造成浅表伤。她撞翻实验架阻碍追兵，在墙面上摸索暗格。
"六月十七..."她快速输入数字。
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个小型保险箱。静姝凭首觉按下指纹——居然真的解锁了！里面是一支密封试管和几页发黄笔记。她一眼认出母亲的字迹，但没时间细看，全部塞进口袋。
"拦住她！"威尔逊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不惜一切代价！"
更多警卫从走廊涌来。静姝抱着小石头退到角落，突然注意到墙上有个红色闸门，标着"紧急氧气"。
赌一把！她拉下闸门，实验室瞬间充满白色雾气。趁着混乱，她踢开通风管道盖板，先将小石头推上去，自己刚要攀爬，脚踝却被铁钳般的手抓住。
老杜邦的脸从雾气中浮现，义眼闪着红光："你以为能逃脱命运吗？松井家的女人..."
静姝一脚踹向他喉咙。老人踉跄后退，却露出诡异的笑："雅克会死。只有我能给他解毒剂。"
这句话像冰锥刺入心脏。静姝犹豫了一秒，就听见小石头在管道里哭喊："姐姐！"
她咬牙钻进管道，身后传来老杜邦的咳嗽声："你会回来的...为了他..."
通风管狭窄逼仄，静姝只能匍匐前进。小石头在前方抽泣："那个人...给宋哥哥打了针...他全身都在流血..."
静姝的胸口一阵刺痛。她强迫自己冷静："跟着管道走，能找到出口。"
管道突然开始震动，远处传来爆炸声。是克莱尔他们来救援了？静姝加快速度，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她踢开出口栅栏，外面是红房子的后院，离森林只有几十米。
"跑！"她推着小石头冲向树林，"别回头！"
身后警报声响彻云霄。静姝的腿伤开始流血，但更痛的是心中疑虑——宋书铭知道多少？他父亲参与实验的事是真的吗？还有那个解毒剂的威胁...
森林越来越密，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小石头突然拉住她："姐姐，你的血..."
静姝低头，发现自己的血滴在落叶上，竟然长出细小的荧光菌丝！这些菌丝以肉眼可见速度蔓延，形成诡异的发光路径。
"妈妈笔记里提到过..."她猛然想起，"抗体在极端情况下会外显..."
"有人来了！"小石头紧张地指向左侧。
静姝立刻戒备，却看见马修跌跌撞撞地跑来，眼镜都歪了："谢天谢地！克莱尔让我在这等..."
"书铭呢？"静姝没放松警惕。
马修脸色变了："威尔逊带他上了首升机...静姝，你得看看这个。"他递过一份文件，"老杜邦的1936年实验日志。"
静姝快速浏览，胃部越来越沉。文件详细记录了如何用战俘测试抗体原型，其中一页贴着张褪色照片：年轻的宋书铭躺在病床上接受注射，日期正是他十二岁生日那天。
"这不能说明什么。"马修急忙道，"雅克完全不知情..."
静姝合上文件，突然注意到小石头正盯着某处发呆。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树梢间盘旋的首升机——机舱门口，威尔逊的金丝眼镜在夕阳下反着冷光。
更可怕的是，首升机下方吊着个铁笼，里面蜷缩着个人影。即使隔着这么远，静姝也能认出那个身影。
宋书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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