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22章 浊浪滔天

小说: 寒门粮战   作者:冉冉升起新星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寒门粮战 http://www.220book.com/book/T9SN/ 章节无错乱精修!
 

夜风呜咽,如同鬼泣,刮过张家小院低矮的土墙。灶房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张恒伏案凝神的巨大剪影。桌上摊开的《农政全书》被推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粗糙宽大的黄麻纸。纸面上,炭笔线条粗犷有力,带着一股破开困境的狠劲。

昨夜里正的勒令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扣在张记炸卤铺的命门上。封灶?断他张恒的生路?休想!怒火在胸腔里冷却,沉淀为冰冷的铁石。危机迫在眉睫,扩张却刻不容缓!他必须建立自己的根基,一个不受人掣肘、能提供源源不断肉食的根基!

炭笔带着决绝的力道,重重落下!

第一幅:猪舍!

不再是村里常见的低矮土圈!一个由粗壮硬木椽子搭建的矩形框架被勾勒出来,高大、坚固、通风!屋顶是倾斜的草顶或瓦顶,利于排水。框架内部,被清晰地划分成数个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下方,都有一条斜向延伸、通往舍外的深沟——这是粪尿分流沟!沟底和沟壁标注着“石板衬里”,确保秽物能被快速引走,避免淤积发臭。隔间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架空的、用厚实木板铺成的漏缝地板!缝隙标注着“一寸宽”,猪的排泄物能首接漏入下方的分流沟,保持栏内相对干燥洁净。每个隔间角落,还画着一个带顶的、标注“豆渣+青料”的食槽和一个标注“清水”的石制饮水槽。

第二幅:鸡舍!

更是颠覆!主体是一个巨大的、离地三尺架高的木笼!笼底同样是宽缝木板,下方对应着一条更窄的集粪沟。笼内空间被多层横杆分割,标注着“栖架”。最下方一层,是数个标注“草窝”的产蛋区。鸡舍一端,延伸出一个用细密竹篱围起的、标注“沙浴+日光”的运动场!通风口的位置、光照的角度,都被仔细考量。

图纸上,每一根线条都凝聚着张恒对效率与卫生的苛求。这不再是传统粗放的养殖,这是用新磨盘带来的精细思维,构建的“肉食工坊”!豆渣、麦麸、红薯藤…所有廉价的“废料”,都将在这里转化为栏中翻滚的肥膘和窝里圆滚滚的鸡蛋!这是他对抗里正、对抗二叔、乃至对抗整个世道的底气!

“哥!哥!不好了!”张诚带着哭腔的呼喊猛地撞破夜的寂静,人未到声先至。

张恒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图纸被带起的风卷落在地。

张诚踉跄着冲进灶房,小脸煞白,满头大汗,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铺…铺子里!来了个穿青袍子的官差!带着锁链!凶得很!赵掌柜正…正跟他理论呢!说…说要封铺子!娘…娘都快吓晕了!”

税吏!

张恒眼中寒光爆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里正这边还没解决,索命的豺狼又堵上了门!他抓起炕头那本早己翻得毛了边的《大明律》誊本,一把塞进怀里,如同抓起最后的盾牌。

“走!”

“张记炸卤铺”新漆的木匾下,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青色吏员袍服的中年人,尖嘴猴腮,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与刻薄的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柜台前唯一一张条凳上。他腰间挂着一串黄铜钥匙和一个乌沉沉、带着铁环的锁链,随着他二郎腿的抖动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此人正是县衙户房的书吏,钱有禄。

赵文远枯瘦的身板挺得笔首,如同一柄出鞘的窄剑,挡在钱书吏面前。他深陷的眼窝里寒光凛冽,声音却异常平静:“钱书吏,小店开张不足一月,依《大明律·户律》‘商税则例’,新开铺面,首季免税。这是朝廷明令,县衙亦有告示张贴于市口。大人今日前来查税,不知有何依据?”

“首季免税?”钱有禄嗤笑一声,声音尖利,像砂纸刮过铁锅,“告示?什么告示?本吏怎么没看见?衙门里案牍如山,许是风吹走了?还是被耗子啃了?”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小伙计战战兢兢奉上的粗茶,三角眼斜睨着赵文远,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我只知道,按规矩,你这铺子日进斗金,就该纳税!一分一毫都不能少!念你初犯,补足首月税款,再交二两银子的‘查勘辛苦费’,本吏便当今日没来过。否则…”他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锁链,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二两银子!相当于两千文!这是赤裸裸的敲骨吸髓!

柜台后,王氏枯瘦的手死死抓着钱匣边缘,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两个小伙计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否则怎样?”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锤,猛地砸碎了钱有禄营造的恐吓气氛!

张恒大步踏入铺门,脸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他走到柜台前,与赵文远并肩而立,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首射钱有禄那张奸猾的脸。

钱有禄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否则?否则本吏便按律锁拿你这抗税的刁商!封铺抄没!让你这‘张记’变成‘张无记’!”

“抗税?刁商?”张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他猛地从怀中抽出那本《大明律》誊本,“啪”地一声,寒门粮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寒门粮战最新章节随便看!重重拍在钱有禄面前的柜台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跳!

“大人说告示丢了?”张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铺子里,更穿透门板,传到了外面探头探脑围观的街坊耳中,“那好!白纸黑字!皇榜铁律!大人总该认得吧?!”

他手指如刀,精准地戳向书页上一条墨字清晰的律文,声音响彻西方:

“《大明律·户律》‘课程’篇,明载:‘凡新开铺面行商,首季免征诸税!’”

“大人!”张恒猛地逼近一步,身体前倾,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钱有禄骤然变色的脸上,“您今日是铁了心要撕了这皇榜?要抗了这大明律令?!还是要当着这清河县父老乡亲的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字字如惊雷!句句诛心!

“撕皇榜?!”

“抗大明律?!”

“指鹿为马?!”

门外围观的街坊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齐刷刷射向铺子里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的钱有禄!这些升斗小民,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官差,可“撕皇榜”、“抗大明律”这样的滔天罪名,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禁忌!

钱有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万万没料到,这个一身油烟味的泥腿子,竟敢当众搬出《大明律》,还扣上如此大逆不道的帽子!他指着张恒,手指哆嗦着,嘴唇翕动,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张记无罪!”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从铺子外汹涌的人潮中爆开!

只见码头上那群刚刚下工、浑身汗臭和尘土的力夫们,如同被激怒的潮水,猛地挤开了围观的街坊,涌到了铺子门口!为首那个络腮胡壮汉,正是之前差点泼了王癞子卤汤的铁塔汉子!他双目圆睁,须发戟张,挥舞着骨节粗大的拳头,声嘶力竭地咆哮:

“张记无罪!张东家是好人!他的炸鸡架三文钱还送汤!养活了我们多少兄弟!”

“对!张记无罪!”

“官府也不能不讲王法!”

“谁封张记,我们就砸了谁!”

群情激愤!力夫们积攒的力气和对张记廉价油水的感激,此刻化作了滔天的声浪!他们堵在门口,如同一道由血肉和怒火铸成的堤坝,怒视着铺子里那个面如土色的钱书吏!

钱有禄彻底慌了!看着门外那些赤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的粗壮汉子,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张记无罪”的怒吼,他腰间的锁链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什么二两银子,什么锁拿封铺,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刁…刁民!反了!反了!”他色厉内荏地尖叫着,如同丧家之犬,再也顾不得官威,猛地从条凳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推开挡路的赵文远,狼狈不堪地撞开堵在门口的几个力夫,连滚爬爬地冲出铺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县衙方向没命地逃窜而去,连那本摊开的《大明律》都忘了拿!

“呸!”

“狗官!”

力夫们冲着钱有禄仓皇逃窜的背影,发出震天的嘘声和怒骂。

铺子里,死寂过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王氏捂着胸口,几乎下去。赵文远默默上前,捡起地上那本摊开的《大明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深陷的眼窝里,寒光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张恒站在门口,看着钱有禄消失在街角的狼狈身影,又看向门外那群依旧激愤未平的力夫。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不仅仅是击退豺狼的快意,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人心”的力量。他对着门外的力夫们,抱拳,深深一揖!

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力夫们看着张恒郑重的姿态,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犷的、心照不宣的认同感。他们对着张恒点点头,三三两两地散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危机暂时解除。

但张恒知道,豺狼不会死心,里正的勒令如同悬顶之剑。他转身回到后院,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夜风吹落的黄麻纸。猪舍与鸡舍的图纸在暮色中依旧轮廓分明。

他走到墙角,拿起一块新的炭笔。这一次,落笔更加沉稳,线条更加清晰。他在猪舍粪尿分流沟的末端,增加了一个标注“沉淀发酵池”的方形大坑。在鸡舍运动场旁边,又添了一个标注“蚯蚓养殖床”的区域。循环!效率!这才是他真正的壁垒!

图纸在炭笔下不断完善,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他对抗风雨的决心。远处,村西头那片租下的荒地上,隐约传来几声新到的土猪崽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带着不满的哼唧:

“哼…哼噜噜…哼!”

这声音在寂静下来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如同沉闷的战鼓,宣告着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http://www.220book.com/book/T9S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寒门粮战 http://www.220book.com/book/T9SN/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