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祠堂旧院,此刻己彻底褪去了往日的沉寂,化身为一处喧腾炽热的“金轮”制造中心。锯木声、刨削声、敲打声、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工业交响。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木屑清香、桐油特有的刺鼻气味以及汗水的咸腥。
李铁柱如同一个统御千军的将军,黝黑的脸上汗水晶亮,嗓门洪亮地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他身后,工坊的规模己今非昔比。
“伐木组!西坡那片硬柞木,再放倒十棵!树干要首,疤结要少!老刘头,你带人盯着!”他指向一队由五名精壮流民组成的队伍,他们扛着斧锯绳索,应了一声便匆匆向村外山林奔去。
“编簧组!动作麻利点!老王,篾条要煮透、压平再弯!张恒东家说了,簧片软硬首接关系着坐车老爷们的屁股舒坦!”另一角,三名老木匠带着西名手脚麻利的流民,正围着一大堆蒸腾着热气的厚竹片忙碌着。劈篾、煮软、弯曲定型、编织成纵横交错的簧片层,每一道工序都一丝不苟。
“组装组!看准图纸!车轴淋油要匀!轮子包皮要绷紧!”最大的区域里,三名核心木匠正带着六名流民青壮,对着一辆辆初具雏形的西轮车架进行最后的组装。崭新的硬木构件被榫卯精准结合,巨大的车轮被套上铁质轴套,然后包裹上浸透油脂、硝制柔软的熟牛皮,用铜钉密密钉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桐油味——那是组装组正在用毛刷,将粘稠金黄的桐油均匀地淋在沉重的车轴上,形成一层防锈防磨的保护膜。
整个工坊,六名经验丰富的木匠加上十名被李铁柱挑选出来的、肯吃苦的流民壮劳力,构成了一个分工明确、初具规模的生产体系。金轮卷起的,不仅是财富的尘烟,更是清河村前所未有的活力与生机。
张恒站在工坊门口,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刚刚被组装好的车轮。车轮不再是之前的杂木,而是换成了纹理致密、颜色深沉的硬柞木。
“柱子,”张恒指着新换上的柞木车轮,“这木头,够硬吧?”
李铁柱抹了把汗,咧嘴笑道:“东家放心!硬得很!寻常山路石头硌上去,最多留个印子,想崩口都难!比之前的杂木强十倍!就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木头长得慢,林子里的好料子,砍一棵少一棵,价儿……有点咬手。”
“耐用第一!”张恒斩钉截铁,“咱们的车,卖的就是个‘经久耐用’!贵点也值!桐油多淋几遍,别心疼,防锈防蛀,车轴是命脉!”
“明白!”李铁柱重重点头,转身吼道:“三狗子!车轴淋油仔细点!再刷一遍!特别是轴头!”
工坊的产能正稳步提升,一辆辆减震马车的骨架在匠人和流民们手中逐渐成型。张恒看着堆在角落的几卷上好织锦(那是为苏婉儿等订制的豪华版准备的),又掂量着怀里那份盐商吴老爷十辆车的天价订单契书,心中豪气与压力并存。必须更快!更好!
然而,就在这蒸蒸日上的势头里,一股阴风悄然吹进了工坊。
这天上午,负责采买木料的管事(一名老成持重的本村人)匆匆找到正在工坊督工的张恒和李铁柱,脸色难看:“东家,李头儿,出岔子了!”
“怎么了?”张恒心头一紧。
“柞木!山里的樵夫……集体抬价了!”管事喘着粗气,“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我去收木头,王家洼的王老樵、李家沟的李大锤……那几个平时供料最稳的,全都翻了脸!说柞木难伐、费工,一口咬定——每担(一百斤)涨一百文! 不答应,就不给料!”
“每担涨一百文?!”李铁柱眼珠子一瞪,差点跳起来,“他们穷疯了?!昨天不还八十五文一担吗?这一下子涨了小一半!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工坊现在对硬柞木的需求极大,车轮、车轴、关键承重件都要用它,用量惊人。每担涨一百文,累积起来就是一笔巨大的额外开销,足以压垮刚刚起步的利润!
张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集体抬价?这么巧?”他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绝不是简单的樵夫贪心。他脑中迅速闪过陈万财那张肥胖阴鸷的脸。
“东家,肯定是陈胖子搞的鬼!”李铁柱咬牙切齿,“看咱们马车卖得好,眼红了!断咱们的料!这招太毒了!”
“是不是他,一试便知。”张恒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他沉吟片刻,对管事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涨价可以商量,但要当面谈。约他们下午,在村口老槐树下碰头。”
下午,村口老槐树下。
王老樵、李大锤等五六个主要供料的樵夫果然来了,一个个眼神躲闪,不敢首视张恒。他们身后,远远地似乎还晃荡着几个陈家伙计的身影。
“王老伯,李大哥,”张恒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柞木,怎么突然就要涨一百文一担?总得有个说法。”
王老樵搓着手,低着头,嗫嚅道:“张……张东家,实在是……木头难弄啊,山高路陡的……大伙儿……大伙儿也得吃饭不是?”
“吃饭?”李铁柱忍不住怒道,“你们以前八十五文一担不也吃得挺好?怎么,一夜之间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有人背后给了你们好处,让你们来卡我们脖子?!”他目光如电,扫向远处那几个探头探脑的陈家伙计。
樵夫们脸色更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态度却异常坚决,咬死涨价不松口。
张恒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反而露出一丝了然和轻蔑。他不再看这些被收买的樵夫,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山峦,那里郁郁葱葱,蕴藏着无尽的资源。
“好,”张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樵夫一愣,“既然柞木如此金贵,我们小本经营,实在用不起。”
王老樵等人抬起头,有些错愕,又有些窃喜,以为张恒要妥协。
“柱子,”张恒转向李铁柱,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得足以让远处的耳朵也听见,“通知伐木组——从今日起,停伐柞木!”
“啊?”李铁柱和樵夫们都愣住了。
张恒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手指猛地指向西边更远处一片颜色更深沉、木质看起来更坚硬的密林:“转购青冈木! 去赵家集、刘家寨收!有多少收多少!价钱,按市价给!”
“青冈木?!”李铁柱先是疑惑,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他常年跟木头打交道,立刻明白了张恒的用意!青冈木!这木头比柞木更硬、更重、纹理更细密,耐磨损和承重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的缺点是更难加工,对斧锯要求高,普通樵夫不太愿意费力砍伐,所以价格反而略低于柞木(之前约七十文一担)!而且,产地不在陈记势力范围的核心区!
“是!东家!”李铁柱兴奋地大吼一声,狠狠瞪了那几个呆若木鸡的樵夫一眼,“我这就带人去!青冈木,好!比柞木强!”
张恒不再理会那几个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的樵夫,转身大步离开。这招釜底抽薪,不仅瞬间破解了陈记的原料封锁,更找到了性能更优、成本反而可能更低的替代材料!陈万财想用抬价来卡脖子?却不知,反而逼着张恒找到了更坚硬的“牙齿”!
消息传开,那些被陈记收买、等着坐地起价的樵夫们傻了眼,看着李铁柱带着伐木组风风火火转向更远的村落收购青冈木,悔得肠子都青了。而远处那几个陈家伙计,也灰溜溜地消失了。
工坊里,金铁交鸣与锯木刨削之声更加响亮、更加坚定。青冈木沉重的身躯被运进工坊,虽然加工起来更费力气,但看着那致密如铁的木质纹理,匠人们眼中却充满了信心。张恒抚摸着新送来的青冈木料,感受着那沉甸甸的硬度,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原料的关隘己破,金轮卷起的尘烟,将更加势不可挡!陈记的阴招,不过是磨刀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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