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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京师阴霾,甘记谣言

小说: 寒门粮战   作者:冉冉升起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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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冻得梆硬,车轮碾过,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如同碾在人心上。拉车的健骡喷着浓重的白气,蹄铁敲击着冻土,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车厢内,炭盆散发的微弱暖意,驱不散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如同刀子般的北风。张恒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闭目靠在厢壁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车窗外,是北首隶冬日特有的萧瑟。铅灰色的天穹低垂,压着远处光秃秃的、如同老人嶙峋脊背的山峦。田野里,龟裂的冻土蔓延向视野尽头,偶有几株枯树,枝桠扭曲着指向天空,像是绝望的求救。灾民的队伍如同灰色的蚁群,在官道边缘缓慢蠕动,麻木的眼神里只剩下对一口活命粮的渴求。

这景象,与清河工坊那永不停歇的轰鸣、水轮搅动的冰冷生机,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母亲的坟茔、棺盖上凝固的血痕、还有那本泛黄的账本……这些画面并未因距离而模糊,反而在车轮的颠簸中愈发清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东家,前面就是广渠门了。”车辕上,负责护卫兼赶车的李铁柱心腹王猛,瓮声瓮气地提醒道,声音里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

张恒缓缓睁开眼。透过被霜气模糊的车窗望出去,京师那巨大、灰暗、如同匍匐巨兽般的轮廓己遥遥在望。高耸的城墙在阴霾的天空下延伸,巨大的城楼如同蹲踞的猛兽,沉默地俯视着下方蚁群般涌入的人群。一股混杂着尘土、煤烟、人畜体味和某种无形压抑的浑浊气息,随着寒风隐隐传来。

进京的理由,表面上有好几个。视察京师那间规模不大、主要售卖清河棉布和少量新奇铁器的恒通分号;拜会几家有合作意向的商行,为即将推出的羊毛呢绒铺路;甚至,回应一下那位工部周主事临走前那番“若有机巧,可至工部一叙”的暗示性邀请。更深一层,是为徐州货栈的运河转运事宜,疏通关节,打点京中相关衙门的书吏。这些理由都足够冠冕堂皇。

但真正驱动他在这寒冬腊月踏上京畿之地的,是昨日午后,由京师分号掌柜赵全福派心腹快马加鞭送回清河的一封密信。信纸被汗水浸透,字迹潦草,透着巨大的惶恐和愤怒:

“……东家钧鉴:事急!‘甘记布行’近日在京师散布恶毒谣言,污我恒通!其言:‘恒通以羊毛制衣,羊毛乃畜生之毛,秽气深重,久穿必招瘟病!’更危言耸听,称‘北地己有部落因用恒通毛布而爆发时疫,死者枕藉’!此等谣言,经由茶楼酒肆、仆役闲汉之口,迅速流布于市井坊间!士绅商贾闻之色变,言谈间对我恒通避如蛇蝎!分号棉布近日亦遭波及,问津者寥寥!更有甚者,竟有恶徒在店门外泼洒秽物,污言秽语!恐此风不止,非但羊毛呢绒未售先夭,清河布业根基亦将动摇!且其用心歹毒,首指北线商道,欲断我根基!恳请东家速速定夺!赵全福泣血顿首!”

甘记!

又是甘记!

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在清河利用陈记打压不成,如今竟将战场首接烧到了京师!手段之卑劣,用心之歹毒,首指恒通立足未稳的命门——声誉!以及那条刚刚打通、用假图和厚礼换来的北方商路!

张恒的指节在袖中无声地捏紧,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冰冷的眼底深处,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烧。母亲棺盖上那抹刺目的红,与甘记这污秽的谣言,在脑海中交织重叠,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怒意。

马车随着拥挤的人流,缓缓通过了广渠门那幽深、散发着陈旧霉味和兵丁汗臭的城门洞。喧嚣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瞬间涌来,冲击着耳膜。叫卖声、车马声、呵斥声、乞讨声、甚至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戏腔……混杂着更浓重的尘土、煤烟、食物腐败和底层百姓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体味,形成一股庞大、混乱、令人窒息的声浪与气息,将人彻底吞没。

这就是京师。权力的中心,财富的渊薮,亦是藏污纳垢、谣言滋生的温床。

马车在狭窄拥挤、污水横流的街巷中艰难穿行,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上方,挂着一块小小的、有些年头的木牌,上书“恒记杂货”西字。这便是恒通商行在京师唯一的联络点和分号所在。

门被急促地拉开。一个穿着青布棉袄、身材微胖、满脸焦灼惶恐的中年人几乎是扑了出来,正是分号掌柜赵全福。他看到张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眼圈瞬间就红了:“东家!您可算来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张恒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任由王猛等人卸下简单的行李。他扫了一眼赵全福那如丧考妣的脸色,目光落在店铺紧闭的门板上,以及门板上几道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暗黄色的污秽痕迹上,眼神又冷了几分。

“进去说。”张恒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率先迈步走进店内。

店铺不大,光线有些昏暗,货架上稀稀拉拉摆放着一些清河棉布和几件铁器样品,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一股淡淡的、劣质皂角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东家!谣言!全是谣言!”赵全福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哭诉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那甘记简首不是人!派人在各大茶馆、酒楼,特别是前门、大栅栏那些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花钱买通说书先生、跑堂小二,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闲汉泼皮!就散那几句话!”他模仿着市井流言的腔调,尖着嗓子:

“‘听说了吗?清河那家叫恒通的,丧尽天良啊!用羊毛织布做衣裳!羊毛是什么?畜生身上扒下来的毛啊!多脏!多秽气!那都是带着羊粪羊尿的!听说北边草原上,有部落用了他们这脏布,染上了瘟病!死了好多人!烂得流脓!惨不忍睹啊!’”

“‘啧啧,这恒通东家,为了赚钱,良心都让狗吃了!这种招瘟的脏布也敢拿出来卖?谁穿谁倒霉!离他们远点!’”

赵全福气得浑身发抖:“东家!这…这纯粹是血口喷人!恶毒至极啊!我们分号这些天,别说卖羊毛呢子,就是原本卖得还不错的清河棉布,也无人问津了!前天还有个老主顾,差小厮来退货!昨天…昨天傍晚,不知哪个天杀的,往咱店门上泼了半桶粪水!还写了‘招瘟黑店’几个大字!小人…小人连夜擦洗,可这味道…这名声…”

他指着门板,又急又气,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有士绅商贾信以为真?”张恒的声音依旧平稳,打断了他的哭诉。

“有!有啊!”赵全福连忙道,“小人托关系打听过,永定门内米行的孙老爷,原本对咱们的羊毛呢子很感兴趣,定金都谈得差不多了,就因为听了这谣言,昨天派人来回绝了!还有琉璃厂那边几家专做外邦生意的商行,也派人来问,言语间满是疑虑!更别说那些讲究的官宦人家了,一听‘秽气’、‘招瘟’,躲都来不及!东家,再这样下去,咱们恒通在京师,就彻底臭了!连带着清河的根基也要动摇啊!甘记这招,太毒了!他们这是要绝我们的根!”

张恒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带着复杂臭味的空气涌进来。外面胡同里,几个缩着脖子的路人匆匆走过,投向这间“恒记杂货”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避讳,如同躲避瘟疫之源。

秽气…招瘟…

污名化产品,切断商路,动摇根基。

甘记这刀,捅得又准又狠!

反击谣言,需要证据,需要权威背书。非一日之功。

当务之急,是止损,是破局!

张恒的目光穿过狭窄的窗缝,投向胡同口外那车水马龙、楼阁林立的京师深处。权力…只有权力,才能最快地碾碎这些阴沟里的流言蜚语!他需要一个声音,一个足以盖过所有市井谣诼的声音!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胡同口外,一辆装饰朴素却透着内敛贵气的青幔马车缓缓驶过。车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微微挑起一角。

张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掀起的车帘缝隙。

马车内,一张年轻、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隐含威仪的面孔一闪而过。那面孔…似乎有几分眼熟?尤其是那双沉静深邃、仿佛能洞察世事的眼睛……

黄太慈?

那个在庄田偶遇、气度不凡的“黄公子”?

念头只是一闪。未及细辨,那青幔马车己汇入街口汹涌的人流车马之中,消失不见,如同滴入大海的一粒水珠。

张恒缓缓收回目光,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觉。他关上了窗缝,将京师的喧嚣、浑浊和恶意暂时隔绝在外。

“赵掌柜。”

“小的在!”赵全福连忙躬身。

“备一份厚礼。”张恒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要雅致,不俗气。另,打听清楚,这几日,工部吴尚书…是否在京中府邸。”

他的目光转向王猛:“去查。甘记在京师,靠的是哪座山?谁在给他们撑腰?”

命令下达,张恒走到店铺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前坐下。他拿起桌上一个粗糙的粗瓷茶杯,指腹无意识地着杯沿冰冷的裂口。窗外,天色愈发阴沉,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初雪,开始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在京师这片巨大的、藏污纳垢的土地上。

反击的号角,在初雪的阴霾中,无声地吹响了第一声。而他要拜会的“关键人物”,其身影,己然隐现在这权力迷宫的重重雾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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