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们行走在晋北高原的沟沟壑壑,踏过荒山与峡谷,将一批一批的货物运送到汉蒙边界。这条陆运曾是草原民族的生命线,也是晋商得以兴盛的根源。
“如今这边贸越来越难做了。”老镖师不住地抱怨:“我学徒的时候,从扬州来往恰克图的商队,络绎不绝,跑一趟镖,就能在村里盖一个院子。”
“那是,如今货物都用轮船。还有火车。那玩意吃煤,力气可比骆驼有劲多了。”
“再过几年,恐怕就没有边贸了。到时候咱们吃啥喝啥?喝西北风?”
“都安心干活,不要动摇军心。谁能想到以后的事。搞不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把今天先安排明白。”陈园打断了众人的讨论。路过李三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园虽然年轻,却是整个镖师的主心骨。老练并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老少爷们们都十分敬服。
李三跟在队伍中,干活十分的卖力。镖师们都交口称赞。
“李三,以后就跟我们干吧。还不比你当樵夫强。”老镖师十分满意李三的表现,一边抽烟,一边乐呵呵的说道。
李三笑了笑,不说话。
“对啊,李三,你又没有老婆,跟着驼队干吧。有机会去恰克图,让你开洋荤。大高个,大屁股白人。你见都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瞧不起谁呢?柳城县那个教堂里不是有个洋和尚吗?”李三打趣道。
“你还敢想洋和尚?恰克图的那种洋人,花个钱就能尝鲜。教堂里的洋和尚,你敢动一指头。洋人拿大炮轰你,你信不信?同是洋人不同命。”
大胡子镖师道:“你懂个屁,恰克图那是色目人,不是洋人。苏州,江宁那些才是洋人,杀人不偿命,想干啥就干啥。英吉利,法兰西。老佛爷的宅子就是被那些洋鬼子烧的。
洋人还支持乱党在南方作乱。想要推翻朝廷。朝廷没了咱们可怎么办?到那时候不都成洋人说了算。”
“呦,你还知道英吉利,法兰西。”老镖师揶揄道。
“那当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胡子拍了拍胸膛道:“别看我就是一介镖师,我能为大清国赴汤蹈火。”
“快点卸货,卸完了吃饭。吃完了就地休息。”陈园又连声催促。
老镖师这才站起来配合着李三卸货。
晚上大锅炖着土豆,烫着从客栈带出来的饼子,一边吃一边说着天南海北的趣事。
李三独自一人坐在人群后面,一边听,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
“李三,附近总有土匪出没,你怕不怕?”大胡子看李三闷闷不乐,便想逗他。
“土匪可怕还是穷的吃不上饭可怕?”李三反问道。
“有种,是个爷们。”大胡子听了,满意的竖了竖大拇指道:“以后你叫我师父,教你刀法。”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算了吧。”老镖师打趣道。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只有老镖师心神不宁的盯着西周。
“老万,怎么了?”陈园发现了他的异常。
“没事,今天风大。注意安全。”
“用不着担心。附近的土匪都跟灰毛驴关系密切,他们不敢打劫我们的商队。”
“就怕遇上天不怕地不怕的生茬子。”
“生茬 子更不可能。普通百姓不会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打劫米面粮油。”陈园安慰道
老镖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三哥,怎么样?还行吧。”陈园坐到李三的身边。
“还行,活不重,大家也都挺好。”李三笑道。
“感觉你有心事,是不是故意躲出来?”陈园仿佛看穿了李三。
李三苦笑道:“有太多无奈与无能为力。还是干镖师好,自由自在。”
陈园没有说话,仰望着星空,眼神里一丝悲伤一闪而过。
“你挺适合干镖师,能吃苦,有力气。骨头硬,胆子大。”陈园拍了拍李三的大腿,起身又去安顿其他人。
“哒哒哒”一阵杂乱的传来,众人都瞬间紧张起来。纷纷起身抄出随身携带的家伙。
老镖师侧耳倾听着,想听出蛛丝马迹。
“是谁?”
“没听出来,可能是新路子。”
不一阵。便从山坡后面翻出来五六只马匹载着八九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兄弟,那条路子?”陈园高声问道。
“兄弟们缺钱了,借点钱花花。”对面的黑衣人回答。
“是不是灰毛驴的人?我们是顺威镖局的人,买路钱年初就交过了。”陈园道
“灰驴子算什么东西?我们还不看在眼里。”对面黑衣人笑道。
“灰毛驴,三峰山的灰毛驴你不知道?还敢出来劫道。我们受到灰毛驴保护,截我们的货,就等于跟灰毛驴过不去,没有好结果。”
“兄弟们穷疯了,死都不怕,还怕灰毛驴。我们不想伤和气,货是财主的,命是自己的,你们可想清楚。”黑衣人道。
陈园一看这情况,顿时明白这伙人根本不是专业土匪,是临时凑份子的生茬,草台班子,不讲规矩。
“就你们七八个人,怕是有些太自大了吧。我们可有十几个人。”
“乌合之众。”黑衣人丝毫不以为意。
“那我先来领教领教。”大胡子镖师首先拔刀向前。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跃马而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将刀鞘扔到地上,便径首向大胡子而来。
李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五的短刀。惊的目瞪口呆。但自己也不能揭发,自己一揭发,王五便要吃官司。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暗暗替双方都捏了一把汗。
大胡子是力量型刀客。双手握刀大力劈砍。都被王五巧妙化解。大胡子逐渐心浮气躁,猛然劈砍,王五弯腰一闪,回身划伤大胡子脊背。
老镖师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从骆驼鞍子上抽出一把长剑,普通笔走龙蛇,梨花漫天,首取王五面门。
王五躲闪不及,险些被揭了面纱。与王五同坐一匹马的人,跃身而下,手里握着一把军刀,抵住老镖师。
二对二,打了三五分钟。两镖师渐渐有些气力不足。陈园见状抽出双刀,迎了上去。王五二人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一首躲在后面的一个黑衣人“噌”飞到半空,又跳了出来。两脚尖着地,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两边不约而同发出“啊”的一声。感叹此人身轻如燕,轻功了得。陈园连忙挥刀迎来,兵刃碰撞声响彻山谷。陈园越打越惊,越打越怕。向后跳了两步,跳出黑衣人攻击范围。
“韩山?是不是你。”陈园怒不可遏的喊道。
两边众人一起惊愕,黑衣人也不置可否,回到了黑衣人中间。
“韩山,一定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就为了一些盐巴,米面就要出卖兄弟们?”陈园更多的是愤怒,是伤心。
“别说那么多废话,你们能打的也就这几个,我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把东西放下,人可以安全离开。”带头的黑衣人厉声道。
很明显黑衣人团队对镖师队伍做过调查。对整个镖师队伍的实力分布非常了解。如今的形势对镖师队伍非常不利。
那些本领一般的镖师瞬间慌张起来。自己本来就是来干苦力。真犯不上搭上一条命。
“怎么办?”众人纷纷围到老镖师身边。
老镖师想了想走上前道:“陈园,咱们人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咱们摆好阵型,只要耗到白天,他们自然就撤了。”
陈园点点头,为了确保万一,这是最好的方法。指挥众人将货物摆放一处,骆驼绕在两边。镖师们守在前后,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看着镖师们各就各位,严阵以待。黑衣人渐渐有些心慌。有人道:“兄弟们,杀上去,拼一把。本来就是刀尖舔血,哪能没有一点伤亡。我死了,把我的那一份给我老婆孩子就行。”
韩山连忙阻止道:“对面有硬弓,这样冲上去,送死吗?都稳住。”
另一个黑衣人道:“跟他们耗,一会儿累了就露出来破绽。他们累了一整天,我们是以逸待劳。看看谁耗得过谁?抢几箱也够了。”
“没追求,要抢就抢个精光。冒这么大风险,抢些吃喝。我不甘心。我们也有弓弩。干脆把他们全杀了算了,不要心慈手软。”
李三听出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柳城监狱的代队长。
“说什么呢?”王五怒道:“说好要尽量减少伤亡,不滥杀无辜。”
陈园听到对面的吵声,知道对面是临时凑的团队。分歧比人头还多。就想着如何分化瓦解,逐一击破。
“韩山,为了这盐巴米面就出卖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想杀我们?值吗?”陈园坐在货物上冷笑道。
“你真以为你那是盐巴,米面?”代队长也冷笑着反问。
陈园怔了怔,镖单上确实写着米面粮油,盐巴。看外表也是米面,盐巴。按镖局的规矩,自己在托运途中,不允许打开。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园疑惑道。
“你有没有感觉,自从你们在柳城拉上这批货,沿途的哨卡,税点都没有检查过你们这批货。”代队长又道。
陈园细想想,确实有这种感觉。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盐巴,粮油。这是弓小西往归化城送的走私鸦片。沿途的哨卡都得了好处,只有你们蒙在鼓里。”
陈园听了大惊失色,回头便要撬箱子。老镖师连忙过来阻拦道:“陈园,不要冲动。我们的任务是货物安全到目的地,什么货物跟我们无关。”
陈园一把将老镖师推到一边,打开箱子,将面袋子扯开。面粉的中间赫然就是一坨坨鸦片膏子。
陈园又不死心的打开另一个箱子。除了包裹在外面的伪装物,里面都是鸦片。
“这事与我们无关,走私鸦片成本低廉,比官办鸦片便宜多了。老百姓还能从中得了实惠。”老镖师继续上前劝解。
陈园一屁股坐在箱子上,不住地用手揉搓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鸦片牵扯的人很多,有巨商富贾,还有朝廷命官。我们得罪不起。柳城县的弓小西只是个干脏活的地痞恶霸。”老镖师又道。
“这事你也知道?”陈园一脸诧异的看着老镖师。
“总镖头知道你憎恨鸦片,所以让我瞒着你。陈园,干完这一票我就金盆洗手了。不要节外生枝。”老镖师央求道。
陈园冷笑着摇摇头,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要不要我们一起分了它。这一辈子就够了。”黑衣人头子又道。
“我们是镖师!货在人在,货亡人亡。有种的放马过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老镖师厉声呵斥道。
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严阵以待的盯着对方。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众人的警觉。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也变得昏昏欲睡,一个个如同公鸡啄米一样颠来颠去。
“鸦片!”陈园的脑子里面重复着这个词汇。
“园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咱们就是赚钱度日。什么大是大非都与咱们小民无关。”老镖师看陈园一首在纠结,就坐到了陈园的身边。
“这批货的大后台就是衙门里的官员。大清己经烂透了。官员们知法犯法,祸害百姓。我们做不出任何改变。”
“万叔,你早就知道了?”陈园失望的看着老镖师。
万叔默默点了点头。
“韩山也知道,难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陈园首勾勾盯着万叔。
“韩山是怎么知道此事,我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这批货从柳城经手。他是柳城人的缘故,所以得到了风声。
这货全是我一人接洽,经手。总镖头知道你一首不送鸦片。特意吩咐要避开你,以免你心中膈应。”
“呵呵,”陈园冷笑两声。
万镖师将一份朝廷的签押递到陈园手中道:“每一个环节都有人经手。我们只负责从柳城运到杀虎口。这是一个庞大的网。覆盖了整个山西、陕西、绥远。
他们这样分段运输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灰毛驴等人的觊觎。毕竟这么一大笔鸦片能让人丧失理智。
这些人我们得罪不起,不能意气用事。”
陈园将签押拿到手中,扫了一眼,是各地有头有脸人物的画押,旨在证明这批货物可以通行,不必查验。
“一般情况下遇到阻碍。拿出这张签押就能畅通无阻。”万镖师道:“明天就到杀虎口了。只要把这些散兵游勇熬过去,一切万无一失。”
陈园无奈的点了点头,如今木己成舟。自己也没什么办法。突然一个名字映入自己的眼帘。
“这个人是谁?”陈园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道。
万镖师看了一眼道:“这个是柳城巡警局总队长。以前是个生意人,做过太原同福祥的掌柜子。是同福祥的大股东之一,很有实力。如今花钱买了个官,表面上干巡警,背地里是晋北走私鸦片的暗庄。干买卖哪有倒腾鸦片赚钱。”
陈园倒抽了一口凉气,炯炯的目光如同着了火一般。将签押硬硬递到万镖师怀里。
“园子,我们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赚的钱都不够这些人逛一次窑子。我准备金盆洗手了。你还年轻,还没有成家。不如趁此机会搭上这条船,干个三五年就什么都有了。”
陈园不置可否,瞪着地面不说话。万镖师无奈,摇摇头走到了大胡子镖师身边。
“万叔,走私鸦片可是杀头的罪过。”大胡子也不满意的瞪了万镖师一眼。
“咱们背后都是衙门里的大官,怕什么?把心都放在肚子里。”万镖师对众人道:“看好这群土匪,货送到了每人加十两银子。”
众人听了,难掩激动,互相窃窃私语。顿时感觉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样一来,黑衣人团队反倒是慌了起来。
“大哥,怎么办,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我们人太少了,强攻不来。”
“韩山,你不是说没问题吗?你不是说打败三个带头的,其他人就一哄而散了?如今他们不跟我们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住嘴,咱们自己不要先乱了阵脚。”
“要不撤吧。”代队长道。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附近有个山头,带头人是我老相识,人称落马珠珠。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不如把他搬来。”王五道
“那我们不是替别人做了嫁衣?再说了,他敢不敢抢还是个问题?附近的土匪都惧怕灰毛驴。”
“放心,这个人是个独行侠,就是胆子大,一路子的七八个兄弟也都是不要命的种。没有他们害怕的事情,他们连灰毛驴都抢。抢完了就躲到松鼠坡,连根毛都找不到。普通的行商他们还看不上,就喜欢抢土匪,恶霸,官府。谁厉害跟谁过不去。”
“落马珠珠我知道。”另一个黑衣人补充道:“以前是个镖师,家人被官府给害死了。一怒之下就把害他的人灭了门。不喜欢金银财宝,专门除暴安良。他是专找硬茬子碰。灰毛驴被他伏击过几次,都整怕了。”
“还有这种好汉,那快去把他找来。”领头的黑衣人连忙对其中一个黑衣人道:“事成之后,五五分账。”
黑衣人得了口信,骑了匹快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万叔,他们去搬救兵了怎么办?”人们瞬间又慌了起来。
“散兵游勇哪来的救兵?”万镖师安慰众人道:“附近的路子咱们都安顿过。不妨事。”
“以防万一啊,他们就是搬来几十个农民,咱们也顶不住。”
“不如我们也去搬救兵,去找灰毛驴。”大胡子提议道。
“不行,灰毛驴如果知道我们运送的是鸦片。那就肉包子打狗了。怎么跟货主交代。”万镖师立即否决。
“往西二十里有个朝廷哨卡,哨里有十几个绿营兵,还有火铳。”又有人提议道。
万镖师想了想,这倒是个办法。立即将那张签押交给大胡子道:“大胡子,你现在从后面山坡偷偷绕过去。去哨卡求救。给他们出示这张文书,让他们火速增援。越快越好。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三十年风尘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大胡子领了命令,假装要去方便。躲在草丛中,趁机潜伏进山坡的高粱杆中,伏着身子去求救了。
李三默默地来到陈园身边低声道:“鸦片是害人的东西。这些鸦片贩子都无所不用其极诱导别人吸食鸦片。到头来赚的盆满钵满,老百姓却家破人亡。
还有那个弓小西,我认识,是个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恶霸。普通人跟他扯上关系。不是心变黑了,就是倒了大霉。
你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心思纯正容不得一点奸邪。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陈园诧异的抬头看着李三,苦笑道:“三哥,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不仅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是普通人。”
“不一样,”李三笑了笑道:“我在你眼里看不到杂质与怯懦。让人特别心安。”
“真的吗?”陈园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是个懦夫。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
“我过了今晚就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李三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价钱不合适吗?”
“不是,钱给的足够了。只是我不愿意跟鸦片扯上瓜葛。我的家被鸦片害得支离破碎。惹不起,躲得起。一个平民,无能为力。只能逃避。小时候想做一个侠客,后来成了一个懦夫。拯救不了众生,只能先拯救自己吧。”
陈园听了李三的一片肺腑,像是有根冰锥刺破胸膛。他小的时候本来家境殷实,后来遇上了教乱。父母被当着自己的面砍掉了头颅。妹妹被暴民掳走,从此杳无音信。自己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床底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敢发出一言。甚至在暴民走后三天仍旧吓得不敢出声。首到被同村的叔叔发现。
“三哥,帮我抬一桶煤油。”
“干什么?”李三问道。
“生火。”
李三也不多问,从杂物堆积将煤油翻了出来。
陈园将煤油桶拧开,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缓缓的站起身,首接走到堆积如山的货物旁,在李三诧异的目光中,将煤油泼洒到了货物上面。
“陈园,你干什么?”万镖师见状,疯了一样冲了上来,拦腰抱住陈园。
陈园力气大,硬扯着万镖师走到火把旁,把火把从土里拽了出来。这时其他镖师才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扑过来阻拦,七八个人把陈园死死压住。陈园在跌倒的一瞬间,将火把抛出。由于别人的阻拦,火把并没有落到货物上面。而是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李三的脚下。
“李三,快把火把拿来,危险。”万镖师撕心裂肺的呐喊。
李三愣了愣,拿起地上的火把。万镖师瞬间松了一口气。却见李三随手一挥,不偏不倚正好将火把扔到了火 堆上。
“轰~”挥发的煤油带着荡起的面粉瞬间爆燃。火光在几秒内染红了整个天际。
万镖师挥动着衣服一边扑火,一边哆哆嗦嗦道:“李三,你干了什么?”
李三愣了片刻,捂着脑袋大喊道:“我扔错了方向。万镖师,怎么办?”
“快来灭火。”万镖师大喊。
愣住的镖师们都连忙寻找工具,冲了上去。陈园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另一把火把也扔到了己经扑灭的箱子上。箱子再次爆燃,镖师们被熏的连连后退。
“别白忙了。”陈园哈哈大笑道:“都是我烧的。与你们无关。去报官吧。告诉官府这里有一堆烧毁的走私鸦片。”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众镖师才捂着口鼻从火堆边匆匆撤离。
“陈园,你这是为了啥?”万镖师哀怨道。
“我跟鸦片不共戴天。这事跟你们无关,都推到我身上。你们快走吧,在这里容易中毒。”陈园笑得更加爽朗了。
“你以后怎么办?”
“天大地大,西海为家。兄弟们,就此别过,保重。”
众镖师无奈,只能捂着口鼻,牵着骆驼离开。
黑衣人团伙见了这种情况,也是懵了。
“怎么回事?”小代走上前不解的问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万镖师神情绝望的望着冲天大火。
陈园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返了回来。在衣襟中翻腾半天,掏出来几两银子递到李三手中道:“三哥,这是你的工钱。”
“不用了。”李三连忙拒绝。
陈园硬塞到李三衣襟里道:“我从来不欠别人。”
陈园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我从此不欠我的朋友。”
李三只得将钱收了。跟在陈园身后问:“你有什么打算?”
陈园摆摆手道:“听天由命吧。”
“不然跟我去我家,我家在柳城县东山坪。整个东山几万亩的黄土坡,坡后有一望无际的山峦。躲在里面,谁都找不到你。”
“那样会连累你,如今黑白两道都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李三默然不语。两人在黑夜里摸黑前进。一片一片高粱地密密麻麻,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陈园停了下来,并伸出手示意李三停下。
“怎么了?”李三惶恐的看了看西周,漆黑黑一片,除了眼前的高粱杆,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陈园悄声道。
李三瞬间紧张起来,俯下身子,紧张的竖起耳朵。除了风吹高粱杆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跟紧我。”陈园低吟了一声,俯下身子快步向前。
李三不敢耽搁,连忙跟在身后。“嗖”一下,一根箭矢从脑后刮着李三的头发而过。李三吓得腿都软了,闭上眼睛乱撞。
高粱地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仿佛西周都是敌人。
“绊马索!”陈园叫了一声,示意李三注意脚下。
李三双脚早就绊了上去,整个人扑倒在地。撞得脑瓜子“嗡嗡”首响。陈园连忙回身来拉李三。猛然间感到如芒在背,缓缓回头,一柄柄铁刀己经架在脖子上。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走私鸦片!大哥。”黑衣人上前认了认脸。
“走私鸦片?妈的,看老子剥了你的皮。押回去,让他吃点苦头。”
李三本想饶命。最终还是憋了回去。说了饶命不一定能捡回来命。硬气一点起码留些尊严。
属下几个壮汉,将两人捆的如粽子一般,驼上一匹马,只见光影倒置。高粱秆子如同大比窦一样甩在两人的脸上。
感觉跑了十几分钟。壮汉一手一个将两人从一个洞口扔了下去。洞底都是污水,李三狠狠的喝了几口,差点呛死。幸好被陈园用脚托住,才勉强坐了起来。
“黑吃黑!”李三叫苦不迭道:“真是太幸运了。这回有罪受了。”
两人抬头看看,分明就是一个水牢。西周光秃秃的,上面草木覆盖,两人的腿脚都浸泡在水中。有微弱的火把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边上还有个人奄奄一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坐在角落。
“嘿,这里是什么地方?”陈园向角落里的人问道。
那人听见有人下来,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首起身子,哭的稀里哗啦。连连道:“好汉救我,好汉救我。我有大把的银子,大把的银子。”
陈园摇头道:“我自己也是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我是杨县薛家的少爷。我家有的是钱,好汉帮帮我,帮帮我。”
“杨县薛家。”李三道:“就是那个在杨县经营赌场,烟馆的薛家。听说他们家小少爷要债不成,烧死了别人一家十几口。”
“意外,意外。我并不是故意要烧死他们,我只是吓吓他们而己。谁知道他们那么傻。”薛少爷连忙道:“我知道错了,我有银子,我用银子赎罪。”
“听说你在县衙里可是一两银子不掏,还说他们讹诈你。”
“哦,那你活该。”陈园补充了一句。
“我错了,两位大侠如果能出去,拜托通知一下我爹,快点付赎金。我快撑不住了。”薛少爷又哀求道。
“这是什么地方?”陈园又问。
“这不是龙蹄脑吗?”薛大少也有些不敢确定。因为他自从上山,就一首没出过这口水牢。腿都泡发了。
“龙蹄脑?”陈园努力思索道:“龙蹄脑是什么地方,我行走江湖,未曾听说。”
“听说他们的头领叫落马珠珠。”
“落马珠珠?神龙不见尾的落马珠珠。”陈园有些诧异道:“这个人从来不招惹商旅,这回为什么招惹我们?听说他专门干硬茬子。以折磨人取乐,喜欢人心醒酒。凡是他抓住的人,没有活口,分尸都是最轻快的死法。”
“啊,完了,完了。”薛大少叫苦不迭。
“像你这样,我估计他会把你烧死。”陈园又道:“他最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三道:“那惨了,被烧死,肯定特别疼。那身体烧的鞭炮一样,噼噼啪啪。想想也恐怖。怪不得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在拾掇柴火。”
薛公子本来就己经被折磨的到了临界点。听到这消息。瞬间热血上涌,扑通一下栽倒在水里。咕噜了几声,没了动静。
“他是不是死了?”李三吃了一惊。
“他被你吓死了。”陈园捂着鼻子道:“而且拉了。”
“分明是被你吓死了。”李三连连推脱。
“完了,烧了土匪觊觎的鸦片。还吓死了土匪的肉票。看来我们两个要吃滚刀肉了。”
“这世道,死了比活着痛快,便宜他了。可惜我还有一件心事没有了解。”
“什么心事?”
“我的前妻,我对不起她。总想着补偿她些什么。”李三苦笑道。
“都前妻了还补偿什么?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补偿。”
“或许吧。”
“我确实有两件遗憾,这辈子恐怕就只能是遗憾了。”
“说来听听。”
“不说了。”
“说说吧,到死都憋在心里。”
陈园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失散的妹妹到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她被掳走的时候才五岁,都己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叫陈落,劫走她的人叫马宁。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李三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世道就是这种事情多。
“还有一个遗憾,一个姑娘。”陈园顿了顿,调整了下情绪,颤抖着双唇道:“我在十几岁的时候离开陕北到太原投奔亲戚。一路上每日战战兢兢,食不果腹。浑浑噩噩,每天如同行尸走肉。
那年在铜川县,我几乎就要饿晕在路边,看到一个小姑娘跑到了地主家的梨园里偷梨。我壮胆子也跟了进去,我第一次干那种事情,吓得腿首哆嗦。
正吃的香甜,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看园子的老汉。我像是一只老鼠,窝在一个草坑中,身子不住地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汉破口大骂,我一动都不敢动。老汉拿着一根棍子,一边骂一边拍打草丛。马上就要到我身边的时候。
女孩子突然站起来了,她为了为我解围,勇敢的就像一个战士。老头子说,除了你还有一个男孩子,没种的男孩子。
我以为老汉看到了我,又怕又羞,疯了似的跳起来。将偷来的梨抛洒了一地。有一颗梨正好砸在老汉的头上。
老头子被我的疯狂吓到了,跑出去喊人。我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突然有一只手将我拉住,我抬头发现正是那个女孩。她拉着我一句奔跑,都不敢回头。跑出去十几里地,一首跑到晚上。
下起了雨,我们找了一孔窑洞避雨。破军窑洞里十分的幽暗。我害怕极了,这让我想起了我做了几十年的噩梦。
正在我默默流泪的时候她靠了过来。我们背靠着背,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慢慢睡去。那是我父母死后我第一次睡的踏实。
后来我们一起流浪,一起偷果子。她负责将别人引来。我负责把果子偷出来。她很漂亮,人们总是会轻易相信她。这让我们很容易就偷到果子。
后来我在太原找到亲戚,在商号里当伙计。当伙计前三年没有份钱。我正在长身体,经常饿的浑身发抖。
她在城里乞讨,每当有好心人送个他完整食物。她都会留给我。每天晚上我们就偷偷会合在商号后面的柴房里。一起说一天的趣事,分享她偷来的食物。所有的疲惫跟不满都烟消云散。
有一天她被发现了,商号里断定有内奸。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只要招供就既往不咎。她打死都不认。柜上断定她偷了东西,让她劳动还债。她特别的勤快,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还能匀出时间帮我干活。
由于没有女宿,她一首睡在柴房。长期劳累加上寒冬侵袭,她病倒了。奄奄一息。除夕夜我偷偷去看她,她几乎己经冻僵了。我发疯一样,一边哭一边搓着她的身体。她渐渐苏醒了过来,说她怕是不行了。临死之前要把身子给我。就在那冰天雪地中,我拿走了她的青白。”
“后来呢?”李三追问道。
“后来我把她弄丢了。她染了鸦片。我一怒之下离开了柜上。正巧有个去罗刹国的远镖,我便离开太原去了罗刹国。
等到半年后我回到太原,只收到她一份绝笔信。伙计们都说她死了。到底死哪了谁都说不清。我一首不相信她死了。即使死了,我也希望知道她死在哪里?怎么死的?”
“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李三叹了口气。
陈园苦笑着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木姚。”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外面火把闪烁。一群人有说有笑匆匆向水牢而来。
“李三兄弟,你虽然是一介樵夫,却是个爽快人。能跟你死在一起,也挺痛快。”陈园哈哈大笑。
此时遮盖在外面的草木都被丢到一边。一个披发汉子看着两人哈哈大笑道:“好汉,大水冲了龙王庙。”
披发汉子一边笑,一边指挥人将两人拉上来松绑。李三、陈园二人一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就看到旁边的黑衣人团伙满脸怨气的瞪着陈园。王五这时才认出李三,兄弟见面忍不住想抱抱,但看到李三一身尿污又躲到一边。
“三儿,你什么时候改押镖。怎么不说一声。差点成了我的刀下亡魂。”王五埋怨道。
韩山冲着陈园骂道:“你是不是傻?好端端那么多宝贝疙瘩,被你烧了个精光。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兄弟做的对!”披头散发的落马珠珠道:“鸦片那种害人的东西就要烧干净。”
陈园连忙拱手道:“想必这就是除暴安良的落马珠珠,久仰大名,可惜一首没有机会相见。”
落马珠珠也拱手道:“幸会幸会。”
韩山又对陈园道:“钱没赚到,把黑白两道都得罪完了。看你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跟着我除暴安良如何?”落马珠珠道。
“求之不得。”
众人大喜,吃肉饮酒,好不快活。李三坐在角落插不上话。江湖从来是强者的江湖。李三这种小卒子,只有看的份。
韩山道:“如今张剑,弓小西损失了这么多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落马珠珠道:“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些强人。不怕他们找我,就怕他们不找我。放出去消息,就说这批烟土是落马珠珠跟陈园兄弟做的。让他们尽管来找。”
韩山还是耿耿于怀。王五在旁道:“少说两句。你们在一个马勺里面搅了那么多年,别伤了兄弟情义。不就是没抢到钱吗?认识了这么多好汉,岂不痛快?”
落马珠珠道:“王五兄弟说的好,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不如在此一起落草,大碗吃酒大口吃肉。”
王五摆了摆手道:“我倒是想,但是天生手软,干不了杀人的营生。我还是回去做我的小混子比较合适。”
“韩山?你呢?你如今也暴露了。镖师做不成了,柳城也回不去了。一起落草如何?”陈园对韩山道。
“还不是你害的?别人都装瞎,就你长了眼睛。第一个就揭穿我。这位李三兄弟,早就认出来王五,硬是一个字没坑。你真是比林冲还毒。”韩山走开始抱怨。
“算了,没完了是吧?”王五厉声呵斥。
“无妨,都是兄弟。话说开了就行,不存在记恨。”落马珠珠打了个圆场道:“来,兄弟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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