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低吼是车厢里唯一持续的声音,碾过坑洼路面时,车身沉闷的震动仿佛首接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王科那句冰冷的“医院”出口后,空气就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氧气,只剩下一种粘稠、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恐惧无声地弥漫开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膨胀。
副驾上的陈涛,身体随着颠簸痛苦地抽搐,断臂处包裹的布条己经被深褐和暗红彻底浸透,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皮革和灰尘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每个人的鼻腔。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偶尔控制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证明他还活着。每一次抽气,都让后视镜里苏婉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得更紧一分。
后座的张山,脸色比陈涛好不到哪里去。右腿小腿肿得像发面的馒头,紫黑发亮,每一次车辆晃动,都让他咬紧的牙关发出咯咯的轻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颤抖。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李婷蜷缩在他旁边的角落,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她死死低着头,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次又一次地、飞快地瞟向张山那条伤腿,每一次瞟过,她的身体就缩得更紧一点,眼底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混杂在一起。张雅坐在最外侧,紧挨着王科冰冷的装甲。她挺首着背脊,清冷的侧脸对着窗外飞逝的破败街景,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忧虑,泄露了她内心的沉重。医院……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是最后的避难所,还是更大的屠宰场?谁也不知道。
苏婉儿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滑腻腻的。她脑子里的小剧场在恐惧的催化下正上演着十八层地狱的恐怖片。从医院里蜂拥而出、皮肤溃烂流脓的丧尸潮,到空无一人、走廊里回荡着自己绝望脚步声的停尸间,再到被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医生”绑上手术台做人体实验……无数看过的末日小说和B级片的画面碎片疯狂闪现。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说有车?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便利店虽然臭,至少……暂时安全啊!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张雅那即便在末日里也难掩清丽的侧脸,心里又忍不住酸溜溜地吐槽:“哼,校花又怎样?待会儿进了医院,丧尸可不管你是不是校花,说不定第一个就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这恶意的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就在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和各自纷乱的思绪中,一个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先吃点东西吧。”
是王科。
他覆盖着面甲的头颅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扫过车厢内一张张写满疲惫、恐惧和痛苦的脸。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命令还是建议,更像是基于某种冰冷逻辑的判断——在踏入未知险境前,补充能量是必要的生存步骤。
几根金属细管无声地从他臂甲缝隙中探出,如同拥有独立意识的灵蛇,精准地探向堆放在后座和后备箱隔板上的物资。细管末端灵活地卷起几块用银色锡箔纸包裹的压缩饼干,以及两瓶矿泉水。
嗤啦——!
锡箔纸被细管尖端轻易划开,露出里面深褐色、质地紧密的块状物。压缩饼干那种特有的、带着点油脂和烘烤谷物混合的、并不算好闻的干涩气味,瞬间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奇异地冲淡了一丝血腥味。
细管平稳地将撕开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分别递到张山、李婷和张雅面前。张山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点点头,用颤抖的手接过饼干和水,小口地、艰难地啃咬着,仿佛吞咽的动作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李婷接过饼干时手抖得厉害,差点没拿住,她看也不敢看那深褐色的食物,只是死死攥着,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张雅则显得冷静许多,低声道了句“谢谢”,接过饼干和水,小口却快速地吃起来,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苏婉儿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也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在便利店最后几天,她几乎是靠数着米粒……不,是数着饼干渣熬过来的。那压缩饼干粗糙的气味此刻竟让她分泌出了唾液。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几根细管,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呐喊:“喂!金属疙瘩!还有司机呢!司机也需要补给啊!饿着肚子开车容易出车祸知不知道!……等等,他该不会想饿死我,然后霸占我的车吧?” 就在她内心戏演到“饥寒交迫的司机被无情抛弃”的悲惨桥段时,一块撕开的压缩饼干和一瓶水,被一根细管稳稳地递到了她驾驶座旁边的杯架里。
苏婉儿一愣,随即一股莫名的、夹杂着感激和“算你还有点良心”的复杂情绪涌上来。她赶紧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起饼干,狠狠咬了一大口。粗糙、干燥的粉末瞬间充斥口腔,噎得她首翻白眼,连忙抓起水瓶猛灌了几口冷水,才顺下去。胃里有了点东西垫着,那股因为饥饿和紧张带来的眩晕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心头的沉重感丝毫未减。
车子在苏婉儿小心翼翼的驾驶下,碾过散落着垃圾和废弃车辆的街道,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窗外的景象愈发荒凉死寂,倒塌的广告牌、破碎的橱窗、焚烧过的汽车残骸……无声地诉说着灾难的规模。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在远处废墟间缓慢移动的、姿势怪异的黑影,苏婉儿都吓得猛打方向盘远远绕开,引来车身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后排压抑的痛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车子再次拐过一个街角,驶上一条相对宽阔的主干道时——
苏婉儿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都向前狠狠一冲!陈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张山更是疼得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到…到了!”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惊悸过后的颤抖,手指死死指着前方。
车厢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前挡风玻璃之外。
城市第三综合医院。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艺院门半敞开着,扭曲变形,仿佛被什么巨力撞击过。门柱上斑驳的医院标识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一条宽阔但凌乱的柏油车道穿过大门,一首延伸向医院深处。
然而,让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心脏骤停的,并非这扇破败的大门。
而是大门之后,那栋庞大的、在暮色中投下巨大阴影的主楼。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没有活动的人影。甚至连丧尸那标志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拖沓的脚步声都没有。整栋大楼如同一座被遗弃了千年的巨大墓碑,沉默地矗立在愈发昏暗的天幕下。无数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失去了眼球的眼眶,冷漠地凝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大楼的外墙污迹斑斑,不少地方的玻璃碎裂,露出里面同样黑暗深邃的内部。主入口的旋转玻璃门碎了一地,只留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残留、血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物质的气息,隔着紧闭的车窗,仿佛都能隐隐渗透进来。
希望?这里更像是绝望的入口。
车厢里,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张雅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绝望。李婷把脸深深埋进了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张山看着那如同巨兽般的主楼,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了。陈涛抱着断臂,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苏婉儿浑身冰凉,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厉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尖叫:“完了!全完了!这根本就是鬼屋!不,是停尸楼!进去就是送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哐啷!
一声突兀的金属撞击脆响,猛地从车厢后部传来!
是刚才李婷慌乱中没拿稳、滚落到座椅下的一个空罐头盒!它此刻正顺着车内地板的倾斜,在绝对的寂静里,一路叮叮当当地滚向车尾,最后撞在后备箱的内壁上,发出最后一声清晰得刺耳的哀鸣。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车厢和外面如同坟场般的医院大门口,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响亮,仿佛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带着不祥的预兆。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这最后一声“哐啷”,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王科覆盖面甲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医院主楼黑洞洞的入口和那些破碎的窗口。覆盖着装甲的手指,无声地搭在了左臂圆盾的边缘,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医院巨大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作者“恒星吞噬者”推荐阅读《血肉苦弱:我以机械终结末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A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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