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区医疗康复室，惨白的灯光下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张山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他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右大腿中段以下，被一个银灰色、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临时假肢所取代。假肢结构相对简单，主要是支撑杆和脚板，通过复杂的传感束带与大腿残端的皮肤连接。每一次试图移动，都需要他调动全身的力气去“命令”那截不属于自己的金属。
“重心…前移！感受传感反馈！别对抗它！”穿着白大褂的康复师声音沉稳，但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张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张山死死盯着前方几步远的终点线，那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左腿用力，支撑着身体，然后尝试着将力量“灌注”到那冰冷的右腿假肢上。
嗡…滋…
假肢的关节发出轻微的电机驱动声，笨拙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但张山的身体却猛地一晃，重心瞬间失衡！
“呃啊！”他惊呼一声，左腿踉跄着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差点摔倒。右腿假肢带来的不是支撑，而是一种陌生的、难以掌控的异物感，拉扯着他的神经。
一股巨大的沮丧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眼前康复室的景象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高中那塑胶跑道被烈日烤出的焦糊味，是看台上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是冲刺时风掠过耳畔的呼啸，是撞线后李婷递过来那瓶带着水汽的冰矿泉水和她亮晶晶的眼睛…那时候，他健步如飞，是班级4x1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
“才刚开始，别急。”康复师递过来一瓶水，“你的神经适应性和肌肉控制力都不错，比很多人强。但需要时间磨合。”
张山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他闷闷地灌了一口，眼神有些发首地看着自己那截金属小腿。“时间…”他低声重复着，语气里满是苦涩。他讨厌这种无力感，讨厌像个刚学步的孩子一样被人看着练习。他迫切地想知道，王科说的“更好的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实现？那家伙自从上次任务回来，好像又一头扎进废料场“加餐”去了…
“什么时候…李婷能再来看看呢？”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上次她带来的那个干瘪小苹果的味道似乎还留在记忆里，还有她那红着脸、结结巴巴说“王科肯定能行”的样子。想到这儿，他心底那点沮丧好像又被冲淡了些许，甚至有点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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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安全区内部的“希望”综合超市，是少有的、能让人暂时忘记墙外残酷的地方。明亮的灯光，整齐的货架（虽然商品种类远不如末日之前），甚至还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的舒缓钢琴曲）。只是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压缩食品混合的独特气味。
收银台区域，穿着统一灰色围裙的张雅和李婷正站在一起。张雅负责扫描商品和结算，李婷则负责装袋。
“嘀。”张雅拿起一盒标注着【合成肉糜（牛肉味）200g】的罐头，在扫描器下划过。屏幕显示：【30积分】。
“请出示积分终端。”张雅的声音清冷悦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但握着扫描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几天前，她还是只需要操心高考和穿什么裙子好看的校花，现在却要站在这里，为了一口吃的精打细算。
排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有些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个和王科类似的黑色积分终端，递了过来。
张雅接过终端，小心翼翼地靠近收银台的感应区。
嘀。
【支付成功。余额：142积分。】
她暗暗松了口气，将终端递还回去：“谢谢惠顾。请收好。”
李婷赶紧拿起罐头，放进一个印着安全区标志的简陋纸袋里，动作有些笨拙。她低着头，小声对男人说：“您…您的罐头。”
男人麻木地点点头，拎着袋子匆匆离开。
下一位顾客是位老婆婆，只买了两包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张雅扫描，结算：【13积分】。老婆婆颤巍巍地递上终端，支付完成。李婷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装好，递过去时还小声说了句：“奶奶…慢走。”
趁着暂时没人，张雅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她看向旁边同样紧张的李婷，低声问：“还好吗？”
李婷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就是…就是怕算错账。积分…很重要的。”她想起自己辛苦搬了半天物资才挣到的几十个积分，每一分都代表着活下去的希望。
“是啊，”张雅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和坚韧，“爸妈不在身边…我们得靠自己了。”她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相对而言）的商品，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又聚焦起来，挺首了脊背，“打起精神来，婷婷。至少这里…比外面安全。”
李婷用力地点点头，给自己打气：“嗯！我们…可以的！”她学着张雅的样子，努力挺首了小小的身板，尽管眼神里依旧带着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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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工地，尘土依旧飞扬，噪音依旧震耳欲聋。
“啊——！累死本宫了！”苏婉儿哀嚎一声，把怀里最后一块沉甸甸的红砖“哐当”一声丢在指定位置，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水泥袋上，也不管那袋子脏不脏。汗水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滑稽的痕迹。丸子头早就散了，几缕头发黏在额角。
她一边用手使劲扇着风，一边对着空气龇牙咧嘴：“砖头兄！我宣布！你成功击败了本姑娘的‘负重疾走’神功！本姑娘认输！行了吧？”她看着地上那堆她刚刚搬过来的砖头，眼珠子一转，戏精之魂再次燃烧。
她压低声音，对着砖头堆挤眉弄眼，模仿着某种反派腔调：“哼哼！愚蠢的凡人！你以为用重量就能压垮本魔王的意志吗？太天真了！待本魔王召唤出我的契约坐骑——铁皮高达！让它用那威武雄壮、力拔山河的机械臂，把你们统统搬走！一根手指头就能搞定！嘿嘿嘿…”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王科变身西臂形态，轻松拎起小山般砖头的画面，忍不住嘿嘿傻乐。
“喂！那个画恐龙的新来的！发什么呆！那边脚手架下面缺砖！赶紧的！”工头的大嗓门如同惊雷般炸响。
苏婉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水泥袋上滑下来。“来了来了！工头大大！马上到！”她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她认命地走向另一堆砖头，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给自己加戏：“唉…契约坐骑沉迷废铁，不理召唤…本魔王只能亲自上阵了。生活不易，魔王叹气…”她弯下腰，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挑战她的“负重疾走”神功。
就在她抱起一摞砖，准备迈步时，脚下一滑！
“哎哟！”苏婉儿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怀里的砖头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人也狼狈地摔了个屁股墩儿，安全帽都歪了。
“噗…”旁边几个工友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婉儿坐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砖头，又看看自己沾满泥灰的手掌，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她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要是…要是王科那家伙的机械臂能借我用用就好了…或者…他那个能吞金属的手，能不能把这些砖头也当零食吞了？省得搬了…”她揉着摔疼的屁股，天马行空的脑洞再次开始运转，暂时冲淡了摔跤的尴尬和疲惫。
康复室里，张山再次鼓起勇气，在康复师的指导下，尝试迈出艰难的一步。金属脚板落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铿”声。这一次，他稳住了，没有摔倒。他抬起头，布满汗水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带着倔强的笑容。
“等着…李婷，”他在心里默默说，“等我…能走了…走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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