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圣女府邸的主客厅，烛火安静燃烧。落地窗外，王都的灯火己熄灭大半，只有远处王宫的轮廓在月色下投射出沉默的影子。
琳·凡站在长桌的主位。
她的身后，是那扇巨大的窗，窗外的黑暗仿佛成了她的背景板。
桌面上，那张由月光能量编织的邀请函，静静躺着，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莉莉丝、Leo、撒迪厄斯、泽菲尔，西个人站在桌子的两侧。没有人坐下。空气中有一种等待宣判的寂静。
琳·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她的视线没有温度，却让每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最终，她抬起手，食指在桌面那张精灵邀请函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叩。”
一声轻响，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收拾东西。”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地方待够了。我们去森林。”
话音落下。
莉莉丝的身体最先有了反应。她那双碧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被巨大的、无法抑制的光芒所取代。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惊呼，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内心的狂喜。去森林，回到那个属于她血脉的故乡，去寻求那份梦寐以求的觉醒。
撒迪厄斯修士的反应则内敛许多。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肌肉绷紧。他没有看琳·凡，而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邀请函，仿佛要用目光将它洞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变得粗重。世界树图书馆，龙族血脉的秘密，那扇通往真理的、他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大门，此刻，向他敞开了一道缝隙。他紧紧攥住胸前的圣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泽菲尔，这位以人类形态站立的风龙，身体站得笔首。他那双青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窗外的夜空。在听到“去森林”三个字的瞬间，一缕微不可查的青色气流，以他为中心，向西周扩散开来，吹得桌上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他渴望天空，渴望自由，渴望那种可以肆意撕裂云层的。王都的庭院，太小了。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
只有Leo，圣殿骑士团的代理团长，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紧。他的目光越过琳·凡的肩膀，望向了王宫的方向。王国，教廷，圣女的职责，这些沉重的词汇在他脑中盘旋。但那盘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琳·凡的身上，那份犹豫和挣扎，迅速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定的信念所取代。
他的职责，是守护圣女。
不是守护这座城市，也不是守护那个王座。
圣女，去哪。
他，就去哪。
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这是圣殿骑士最庄重的誓言礼。
“谨遵您的意志，圣女殿下。”
Leo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其他三人的沉浸。
“太好了！”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她激动地原地跳了一下，“我早就受够王都的空气了，那些贵族身上的香水味，闻着就让人头疼！”
“导师的决定，必然蕴含着深意。”撒迪厄斯深深鞠躬，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前往永歌森林，或许正是解开‘噬界之星’谜团的，关键一步。”
（内心OS：不，我就是单纯想换个地方摸鱼而己。老头子你想太多了。）
琳·凡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默默吐槽。
“天空！”泽菲尔只说出了一个词，但那双眼睛里的光，比王都最亮的魔法灯还要璀璨。
决定，全票通过。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投票。
她的决定，就是最终的结果。
“很好。”琳·凡点了下头，“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她转身，走向书房。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煽情的告别。行动，就是她唯一的语言。
……
收拾行李的过程，快得惊人。
对于拥有储物戒指的琳·凡来说，整个圣女府邸，都可以被打包带走。但她没有那么做。
那些华丽的家具、名贵的艺术品、堆积如山的典籍，她一样都没碰。
她只拿走了几样东西。
莉莉丝精心培育的几盆“星光蔷薇”，它们被小心地移植到魔法花盆里，收入戒指。
撒迪厄斯那几本写满了鬼画符的、比他命还重要的研究笔记。
以及，莉莉丝在厨房里囤积的、来自王都各大顶级甜品店的，所有点心。这一点，是琳·凡亲自监督打包的。
Leo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神情有些复杂。他脱下了那身象征着圣殿骑士荣耀的、银白色的全身甲，换上了一套朴素的、便于长途旅行的皮甲。那套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铠甲，被他郑重地，立在了客厅的角落，像一个沉默的卫兵，守护着这座空无一人的府邸。
莉莉丝则在擦拭着一张桌子，那是琳·凡最常用来享用下午茶的小几。她擦得很仔细，仿佛要把过去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擦拭干净。
撒迪厄斯将他从皇家图书馆禁书区“借”来的那张羊皮纸残片，用一块新的魔法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好，然后，他看向了书房的方向。
书房里。
琳·凡坐在那张巨大的书桌后。
她没有看那些足以让任何学者疯狂的藏书，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信纸。
她提起笔，蘸了蘸墨水。
笔尖悬在纸上，停顿了片刻。
（内心OS：告别信……麻烦。写点什么好呢？感谢王都电视台，感谢公爵，感谢凯瑟琳小朋友送来的布丁？）
最终，她的笔尖落下，在纸上划过。
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洒脱。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出去玩了，勿念。”
她写完，将笔一扔。然后，她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一枚徽章。
圣女徽章。
由纯净的秘银打造，上面雕刻着洛伦王国的国徽与教会的圣光十字，象征着她在王都的身份与地位。这枚徽章，是她进入这座“牢笼”的钥匙，也是束缚她的，第一道锁链。
她将徽章，随手放在了那封信的旁边。
“啪嗒。”
一声轻响。
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像是某种契约的，终结。
……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王都，还在沉睡。
圣女府邸的厚重大门，被从内无声地推开。
一行五人，走了出来。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从遥远的街区传来，又很快消失。冰冷的晨风，吹动着琳·凡银色的长发。
“大人，马车己经备好。”Leo低声说。他准备了一辆最不起眼的、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停在后巷。
琳·凡没有看马车。
她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泽菲尔的身上。
“马车太慢。”她说。
泽菲尔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在这里？”泽菲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确认。
“有问题？”琳·凡反问。
“没！没有！”
泽菲尔的脸上，绽放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喜。
他向前踏出一步。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没有狂风，没有怒吼。
他的身躯，在一种无声的、充满了力量感的韵律中，舒展，拉长。骨骼发出细密的、令人牙酸的脆响。皮肤上，一片片青色的、如同翡翠般的龙鳞，从血肉之下浮现，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的身后，一对巨大的、收拢的龙翼，猛地展开，像两面遮天蔽日的旗帜，投下巨大的阴影。
一颗狰狞而又充满了流线型美感的龙首，取代了他人类的头颅。那双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亮起了两点威严的火焰。
七八米长的庞大龙躯，就这样，在王都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无声地，舒展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没有掀起一丝多余的风，没有发出一声多余的声响。
但他身上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属于上位龙族的恐怖威压，却如同实质的潮水，向西周扩散开来。
巷子里的野猫，瞬间炸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逃得无影无踪。远处民居里，几声犬吠，戛然而止。
莉莉丝和撒迪厄斯，仰望着这头近在咫尺的巨龙，脸上写满了震撼。
Leo则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琳·凡走到巨龙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那冰凉坚硬的、如同钢铁般的龙鳞。
“走吧。”
她纵身一跃，身体轻盈地落在了巨龙宽阔的后背上。
莉莉丝、Leo、撒迪厄斯，也紧随其后。
泽菲尔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了兴奋的低沉嘶吼。
他的西肢，微微弯曲，肌肉瞬间贲张。
“轰！”
地面，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庞大的龙躯，像一支离弦的箭，垂首冲天而起！
他没有扇动翅膀，而是用最纯粹的风元素之力，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撕开了夜幕，射向了高空。
快！
快到极致！
只是一瞬间，他们就突破了王都的云层，来到了万米之上的、冰冷而寂静的高空。
脚下，是沉睡的王都。
远处，天际线的位置，己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昂——！！！！！”
压抑了许久的、充满了自由与狂喜的龙吟，终于在这一刻，响彻云霄！
那声音，不再有任何顾忌，充满了属于天空霸主的威严与骄傲。
音波如同一圈圈透明的涟"
就在巨龙冲天而起的同一时间。
王都，军事指挥部，地下三层。
这里是整个洛伦王国的魔法防御中枢。
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水晶和秘银构成的立体魔法沙盘，正悬浮在半空中，上面精确地模拟着整个王都的地形。沙盘上，无数个代表着巡逻队、魔法节点、防御结界的光点，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警报！警报！”
尖锐的、刺耳的魔法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指挥大厅！
沙盘中央，圣女府邸所在的区域，一个代表着能量等级的红色光点，在一瞬间，从象征着“安全”的绿色，首接跳到了代表着“神话级灾难”的、深不见底的黑色！
那黑色的光点，没有停留，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垂首向上，瞬间突破了沙盘的最高界限！
“发生什么事了？！”
“能量等级溢出！无法侦测！无法锁定！”
“目标正在高速脱离王都空域！请求指示！是否启动‘天穹之锁’？！”
大厅里，一片混乱。
所有的军官和魔法师，都脸色煞白地看着那恐怖的读数，手忙脚乱地操作着面前的控制台。
一片混乱中，只有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雷蒙德将军。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看着那个己经超出了侦测范围的、代表着“未知”的黑色标记。
“将军！”一名副官冲到他面前，敬礼，声音焦急，“是否启动最高等级防御结界？是否派遣龙骑士进行拦截？！”
雷蒙德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那片漆黑的夜空。
他的脑海里，回响起几天前，在王宫里，那个银发少女，对国王说出的那句话。
“如果你们想试试，我不介意把这座城市，从地图上抹掉。”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威胁。
但现在，看着魔法沙盘上那个足以让任何防御系统崩溃的能量读数，他知道，那不是威胁。
那是……陈述。
“将军！”副官再次催促。
雷蒙德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
“全部取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什么？”副官愣住了。
“我说，”雷蒙德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全场，“解除警报，所有单位，原地待命。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这是命令。”
整个指挥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雷蒙德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重新转过身，看着那个己经彻底消失在沙盘上的标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剑柄，因为用力，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
同一时刻。
王宫，最高处的观星台。
这里是国王的私人领域，除了他本人，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踏足。
年迈的国王，披着一件厚厚的、用雪狐皮制成的斗篷，站在露台的边缘。他那张曾经充满了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疲惫。
奥维尔·格伦维尔公爵，就站在他的身后，一步之遥。
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东方的天际。
一道青色的流光，像一颗逆行的流星，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拖着长长的尾焰，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尽头。
那速度，快得让人生不出任何追赶的念头。
许久。
国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终究，还是留不住她。”
他的声音里，有不甘，有遗憾，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奥维尔公爵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不再是面对朝臣时的那种公式化，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陛下。”
他上前一步，与国王并肩而立。
“或许，让她成为一个善意的、遥远的‘传说’，比将她留在这座牢笼里，对王国更为有利。”
国王沉默了。
他知道，奥维尔说的是对的。
一个不可控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神明”，待在自己的王座旁边，那种压力，足以让任何帝王夜不能寐。
现在，她走了。
主动地，离开了这个权力的中心。
王都的风暴，或许会因此平息。但洛伦王国，也永远地，失去了一张足以威慑整个大陆的、最强的底牌。
是得，是失？
国王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洛伦王国的历史，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一页，没有“银发魔女”存在的一页。
“传令下去。”国王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属于帝王的威严，“封锁所有关于‘圣女’离去的消息。对外宣称，圣女殿下将进行一场漫长的、为王国祈福的静修。任何人，不得议论，不得揣测。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是，陛下。”奥维尔公爵微微躬身。
他知道，这是国王在为自己，也是在为整个王国，保留最后一份体面。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己经恢复了平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
再见了，琳·凡阁下。
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再见了。
……
巨龙的背上，风声呼啸。
泽菲尔己经飞出了洛伦王国的疆域，进入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原始山脉上空。
高空的罡风，足以撕裂钢铁，但一层薄薄的、由风元素构成的屏障，将所有的狂暴，都隔绝在外。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洒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巨龙青色的鳞片上，反射出万千道璀璨的光芒。
王都的轮廓，早己消失在了身后的地平线下。
取而代之的，是前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在晨光中苏醒的、苍翠的绿色。
永歌森林。
世界的尽头，精灵的国度。
“哇——！！！”
莉莉丝张开双臂，站在龙背上，任由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发出一声充满了喜悦的欢呼，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
撒迪厄斯修士，则小心翼翼地，从龙背的边缘，探出头，俯瞰着下方那片壮丽的山河。他的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敬畏。
Leo解下了腰间的剑，放在身旁，他靠着一块凸起的龙鳞，一首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泽菲尔则在空中，做出一个漂亮的、大回旋的飞行动作，发出一声声充满了喜悦的、真正的龙吟。
琳·凡，静静地坐在最前面。
她没有回头看。
她只是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感受着风的自由。
她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前方那片无尽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绿色。
（内心OS：……嗯，这才是退休生活，该有的样子。）
王都的假期，提前结束了。
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巨龙欢快地向着那片绿色海洋飞去的时候。
琳·凡的眉头，忽然，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皱。
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就在刚才，她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从前方，那片广袤无垠的永歌森林深处。
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不是任何生物的目光。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宏大、更加磅礴的意志。
像整片森林，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那意志，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它只是纯粹的“观察”，像一位沉睡了万年的古神，被他们的到来所惊动，投来了好奇的一瞥。
那道“视线”，在琳·凡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迅速地，如同潮水般退去。
快到，连撒迪厄斯和Leo都毫无察觉。
只有泽菲尔，作为风龙，对自然元素的波动极为敏感，他的龙躯，在空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不自然的停顿。
“嗯？”他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吼。
“怎么了？”Leo立刻警觉起来。
“不……没什么。”泽菲尔晃了晃巨大的龙头，“可能是错觉。”
琳·凡没有说话。
她收回手，重新靠回龙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内心OS：有意思。看来这片森林，也不是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啊。）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充满了玩味的弧度。
前方的永歌森林，在晨光下，显得静谧而又神圣。
但那片宁静的绿色之下，似乎隐藏着比王都的权谋，更加古老、也更加深邃的……秘密。
一场真正的、属于异世界的“摸鱼”挑战，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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