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清晰的三声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礼貌而克制。
“请问，”门外的女声依旧温和，“‘银发魔女’阁下，或者说，‘龙之圣女’阁下，在里面吗？”
“我是来自王都圣光总教区的艾格尼丝，奉命前来确认一次神迹，以及……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琳·凡刚准备躺回去的身体僵住了。
莉莉丝更是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小手紧紧攥着法师袍的衣角，求助地望向琳·凡。
王都，总教区，神迹，威胁。
每一个词都像是麻烦的代名词。
琳·凡的大脑飞速运转。
【警报：高危职业‘神职人员’出现。】
【应对方案A：正面接触。后果：被当成圣女供起来，从此失去私人时间，KPI爆表。或被当成魔女，进入无休止的审判、验证、战斗流程。】
【应对方案B：暴力驱逐。后果：与大陆最强组织之一结仇，引来更高级别的讨伐队，永无宁日。】
【应对方案C：装死。】
「就选C了。」
她冲莉莉丝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床，自己率先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把自己重新塞回了被子里，拉高被子蒙住头。
莉莉丝愣在原地，用口型无声地问：“导、导师？”
琳·凡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睛，眼神示意她也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莉莉丝的脑袋彻底乱了。
这是什么高深的应对策略？无视之术？还是在考验来者的耐心与虔诚？
门外的艾格尼丝修女没有再敲门，也没有离开。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极有耐心的石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屋里的琳·凡在被子里快要闷出汗，屋外的艾格尼丝在阳光下站得笔首。
终于，门外响起了艾格尼丝温和却清晰的声音。
“打扰了。我会在镇上停留数日，如果您愿意见我，随时可以到‘溪木旅店’找我。”
脚步声远去。
琳·凡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莉莉丝也松了口气，小声问：“导师，我们……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琳·凡擦了擦额头的汗，“请她进来喝茶，然后听她念叨三个小时神圣与救赎，最后被打包送去王都当吉祥物？”
她可不想过那种生活。
“我饿了，”琳·凡拍拍肚子，把教会的烦心事抛到脑后，“我们昨天不是还剩了点面粉吗？我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葱油饼。”
对她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至于那个什么修女，只要她不来烦自己，就当她不存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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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溪木镇唯一的酒馆，“醉熊酒馆”内。
与往日的喧嚣不同，今天中午的酒馆里气氛有些凝重。几张桌子旁，坐着几拨泾渭分明的人，他们都在喝酒，但目光却时不时地交汇，空气中充满了无声的试探。
靠窗的桌子，王国特派调查官马库斯·索恩正用手指着冰凉的麦酒杯。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刚刚从琳·凡门口离开的艾格尼丝修女。
镇卫队长巴尔克则坐在旁边，巨大的身躯把椅子挤得嘎吱作响，他面前的酒杯己经空了。
“她没开门。”艾格尼丝先开口，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我能感觉到屋里有生命气息，很庞大，也很……平静。像一座休眠的火山。”
马库斯眉头紧锁：“这和我的调查结果一致。她对外界的一切都表现出极端的漠不关心。金钱、名望、权力……似乎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昨晚的事件，我全程目睹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那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没有咒语，没有波动。就是……抹除。那群魔化灰狼，就那么消失了。连一根毛，一滴血都没留下。”
巴尔克灌了一口酒，粗声粗气地插嘴：“管他是什么，结果是好的！镇子安全了！你们这些大人物，能不能别总盯着她的力量？她救了我们，这就够了！”
“巴尔克队长，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艾格尼丝的目光温和却锐利，“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甚至无法交流的力量，出现在王国边境。这对教会和王国来说，都是最高级别的警报。如果她的力量源于神圣，我们需引导。如果源于深渊……我们就必须在其造成更大灾难前将其净化。”
“净化？你们想对她动手？”巴尔克猛地站起来，怒视着艾格尼丝。
马库斯抬手示意他坐下：“冷静点，队长。艾格尼丝修女说的没错。这不是溪木镇一个地方的事。我们的任务是评估，不是审判。但问题是……我们根本无法评估一个拒绝交流的对象。”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像是在分析一个无解的谜题。一个拥有神明般力量，却只想过普通人生活的存在。这本身就是最不合逻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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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的另一角，阴影笼罩的桌边，气氛同样微妙。
精灵药剂师艾拉瑞娅·月溪小口抿着一杯清水，她秀美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对面，矮人行商博林·石须正用一块鹿皮仔细擦拭着他的宝贝算盘，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而同桌的第三人，盗贼塞拉斯，则将自己缩在斗篷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像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
“生命的气息，”艾ラ瑞娅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林间的风，“她住所周围的植物，生长速度是外界的三倍以上。那不是普通的魔法催生，是纯粹的生命源力在无意识地泄露。我从未见过如此……‘富裕’的个体。”
博林停下擦拭的动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富裕？何止是富裕！我打听过了，她那个叫莉莉丝的徒弟，前几天拿来卖的‘普通’止血草，药效快赶上三级治疗药水了！还有，她买家具随手丢出来的是什么？拳头大的无暇太阳石！那玩意儿在王都都够买下一整条街！”
矮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贪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你们一个看生机，一个看钱财。”
塞拉斯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
“我看的，是她本人。”
艾拉瑞娅和博林都望向他。
“我跟踪了她三天。”塞拉斯慢慢地说，“你们知道她这三天大部分时间在做什么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天，她花了五个小时，试图把一只炸毛的猫从屋顶上哄下来。”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天，她在院子里挖了十七个坑，又填上了十六个，好像是在纠结一株花应该种在哪里。”
最后是第三根手指。
“今天早上，教会的人找上门，她把自己锁在屋里装死。现在，我猜她可能正在厨房里，为午饭吃甜的还是咸的而烦恼。”
艾拉瑞娅和博林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塞拉斯靠回椅背，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一个能随手毁灭一支军队的存在，却在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耗费心神。你们不觉得……这才是最恐怖，也是最有趣的地方吗？”
一个没有欲望，没有野心，行为逻辑完全无法预测的强者。
她不是火山，她是一个谁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的……最终兵器。
而此时此刻。
这个被各方势力定义为“火山”、“谜题”、“最终兵器”的存在，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厨房里。
她左手拿着一小撮盐，右手捏着一小撮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纠结。
“导师……”莉莉丝在一旁小声地问，“您是在进行什么高深的炼金仪式吗？盐代表物质的稳定，糖代表能量的活性？”
琳·凡没有回答。
她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可恶……葱油饼到底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前世一首没搞明白，现在有机会亲手实践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充满了哲学家般的深沉与疲惫。
“莉莉丝。”
“在，导师！”
“我累了。”琳·凡把盐和糖都放下，转身朝外走去，“果然，思考是这个世界上最累人的事。我们先去睡个午觉吧。”
`选择困难症，真是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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