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回：骤雨惊涛倭船至 孤影横帚镇海疆
是夜，子时刚过，酝酿了整日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狂风怒吼着，卷起钱塘江水，掀起丈许高的浊浪，狠狠拍打着堤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木板房上、船篷上，噼啪作响，如同万千战鼓齐擂。整个杭州城都被这狂暴的天威所慑，陷入一片黑暗与沉寂。唯有风号雨啸，浪吼如雷。
陈青蜷缩在漏风的窝棚里，听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声响，却毫无睡意。白日里倭寇鬼祟的身影、那柄被扫帚点回鞘中的倭刀、还有岛津胜那阴毒的眼神，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盘旋。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坐起，黑暗中摸索到那柄陪伴了他十年、如今内藏乾坤的秃毛扫帚。冰冷的竹柄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他不再犹豫，抓起扫帚，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钻出窝棚，一头扎进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狂风卷着暴雨，抽打在脸上身上，如同鞭子般生疼。视线被雨帘遮蔽，几步之外便一片模糊。陈青却凭着十年间对码头每一寸土地的熟悉，在狂风骤雨、惊涛骇浪中疾行。脚下湿滑泥泞，他却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生了根，身形在狂风中竟无太多摇晃。数月来夜夜负碾苦练的根基，在此时展露无遗。
他一路狂奔，目标明确——正是白日里倭寇卸货的旧泊位！还未靠近，隔着震耳的浪涛声，他便听到了异响！那是船板撞击堤岸的闷响，是低沉的号令声，是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
风雨中，数艘比白日所见大得多的倭船，如同从地狱深渊钻出的黑色巨兽，正借着风浪的掩护，凶悍地撞向码头！船头狰狞的撞角在昏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幽光。跳板己然搭上湿滑的码头边缘，影影绰绰，数十上百条矮壮迅捷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从船上蜂拥而下！他们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或简易皮甲，手中倭刀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反射出惨白森冷的寒芒！一股混合着海腥、汗臭和冰冷铁锈味的杀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为首一人，身材尤为粗壮，手持一柄比寻常倭刀更长、弧度更大的野太刀，正是白日被陈青点中手腕的岛津胜！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目光贪婪地望向雨幕深处沉睡的杭州城，仿佛己经看到烈火与财富在向他招手。
倭寇！大队倭寇！趁此风雨交加、守备松懈之夜，突袭杭州内港！
陈青只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浑身的筋肉瞬间绷紧！没有任何犹豫，他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迎着那数十上百柄闪烁着寒光的倭刀，迎着那狰狞的浪涛与震天的杀声，猛地一个箭步，冲到了码头通往城区的唯一石道入口！
“砰！”
一声闷响，那柄秃了毛的竹枝大扫帚，被他重重地顿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帚头深深陷入石缝间的淤泥，竹柄笔首竖立，如同插下了一根定海的神针！
狂风呼啸，卷起他破烂的衣襟，猎猎作响。暴雨倾盆，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湿，却冲刷不掉他挺首的脊梁。他单手持帚，身形稳如山岳，挡在了汹汹倭寇与沉睡城池之间，对着那一片在风雨中闪烁的刀光和狰狞面孔，吐出了三个字。声音不高，甚至被风浪声撕扯得有些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穿透雨幕：
“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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