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希望之星”基地如同一个缠满绷带的巨人,在痛苦的喘息中勉强维持着运转。海盗的袭击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上层生活区多处损毁,部分能量传输线路中断,数个关键维生系统(包括氧气循环和水处理)处于超负荷运转的临界状态。资源,本就匮乏,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维护层的气氛压抑而紧张。刺耳的黄色警报灯虽然撤下了,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化学药剂味依旧浓重。维修工们的工作量激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周玉也淹没在这片灰暗的海洋里。
她正和另外几个维护工一起,在一条受损严重的二级冷却液循环支线上忙碌。这条管线为一个小型反应堆堆芯提供冷却,位置偏僻,重要性相对较低,但损坏程度不小——一段管道被爆炸震波撕裂,还有多处法兰连接处渗漏。他们必须在主系统崩溃前完成临时修补,确保堆芯安全降温。
狭窄的空间里,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挤在一起。空气污浊闷热。周玉负责处理一个位置刁钻的法兰渗漏点,情况和她之前遇到的B-12段主供水管类似,甚至空间更狭窄。她蜷缩着身体,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伸进去,费力地试图拧紧一颗松动的螺栓。汗水顺着她的鬓角不断滑落。
“该死的,这地方是人待的吗?”旁边一个年轻的维护工杰克忍不住抱怨,他正用液压扩张器试图撑开一段被挤压变形的管道,满脸涨红,青筋暴起,“设计这管道的工程师脑子是不是被陨石砸过?”
“省点力气干活吧,杰克。”一个沉稳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老维修工鲍里斯。他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布满油污和汗水,但眼神依旧沉稳。他正蹲在地上,检查着一处焊缝的裂纹。“抱怨解决不了漏水。”他的动作不快,但异常沉稳老练,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划过,仿佛能感知到材料的每一丝应力。
鲍里斯是维护层少有的、和周玉一样沉默寡言、专注于技术本身的人。他们之间交流极少,仅限于必要的工具传递或情况说明,但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周玉知道,鲍里斯有着几十年丰富的维修经验,对各种设备的“脾气”了如指掌,尤其擅长处理那些看似无解的“疑难杂症”。
杰克嘟囔了几句,还是闭上了嘴,继续和变形的管道较劲。
周玉这边,那颗螺栓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拧动了几丝。汗水流进眼睛,刺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她想起那个被砸坏的V3.1原型,想起快拆法兰的构想。如果……如果用的是那种水平锁紧销,在这种位置处理起来会不会轻松十倍?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眼前的紧迫现实压下。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发力。
就在这时,鲍里斯检查完焊缝,站起身,目光扫过周玉正在处理的渗漏点。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工具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自制的、带磁吸底座和万向节的小型反光镜,还有一根特制的加长加力杆。他走到周玉身边,示意她稍微让开一点空间。鲍里斯小心地将反光镜吸附在旁边的管道上,调整角度,让狭窄缝隙里的法兰螺栓清晰地反射在镜面上。然后,他将加力杆递给周玉,示意她通过反光镜的映像来操作。
周玉接过加力杆,依照鲍里斯的指引,透过反光镜找准角度。这一次,发力点清晰可见,虽然依旧费力,但螺栓终于开始缓缓转动。渗漏的水线肉眼可见地变细了。周玉抬起头,透过防护面罩看向鲍里斯。老维修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他转身又去检查另一处连接了。
一种无声的、基于共同困境和技艺的尊重,在油污和汗水中悄然传递。周玉没有道谢,只是更专注地将螺栓拧紧。在这个冰冷的钢铁世界里,这种朴素的互助,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微光之一。
基地的医疗资源在袭击后变得极其紧张,优先供应伤员和关键岗位人员。像周玉这样后背只是大片淤青和软组织挫伤的“轻伤”,只得到了一小管消炎止痛的凝胶和一个“多休息”的口头医嘱。
疼痛并没有阻止周玉的脚步。她的“试验场”在废墟中重新建立了起来。工作台用更厚的废弃金属板加固了。工具是七拼八凑的幸存者和从更深的废墟里挖掘出来的“战利品”。报废零件堆被她重新整理过,如同矿工在贫瘠的矿脉中筛选有价值的矿石。
那个被砸坏的V3.1连接环原型,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一角,扭曲的耳片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周玉的目光时常落在上面。鲍里斯处理渗漏点的方法给了她启发——解决复杂问题,有时需要借助巧妙的“镜子”,改变观察的角度。
她拿起记录板,调出之前的设计草图。锁紧销的强度是关键。基地的物资仓库现在管控极其严格,新材料申请难如登天。她必须从废料堆里寻找答案。高强度材料……她开始在脑海中过滤那些报废零件可能的来源:损坏的装甲板?断裂的传动轴?飞行器起落架部件?
她走向废料堆深处,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中扫过。突然,她的目光被几块边缘扭曲、沾满油污的深灰色金属板吸引。那是从上层坠落的、某个被摧毁的轻型装甲运兵车的侧裙甲碎片!虽然被冲击波撕裂变形,但材质是高强度钛合金复合材料!强度和韧性远超她之前用的回收合金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快穿之默默无闻?路人甲周玉费力地将其中一块相对平整的碎片拖了出来。它沉甸甸的,边缘锋利。她如获至宝。接下来的几天,她的休息时间几乎都耗在了这张临时工作台上。砂轮机的尖啸声再次响起,火花西溅。她用尽各种工具,小心翼翼地切割、打磨这块来之不易的钛合金碎片,目标是车削出更粗壮、螺纹更精密的新锁紧销。这项工作异常艰难,钛合金的硬度远超普通钢材,对工具的损耗极大。她的手臂被震得发麻,防护眼镜上很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金属粉尘。汗水浸透了工作服的后背,摩擦着淤伤,带来持续的刺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
失败依旧如影随形。第一根销子在切割时崩裂了,因为材料内部的应力不均。第二根在打磨螺纹时因为手抖而报废。第三根……她全神贯注,指尖感受着金属传递来的细微震动,调整着角度和力度。砂轮摩擦钛合金,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她内心无声的呐喊。
基地的配给进一步缩减了。午餐时间,环境维护工休息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绝望气氛。原本就寡淡的营养膏,现在分量更少,颜色也更可疑了。杰夫用勺子戳着饭盒里那坨灰绿色的糊状物,唉声叹气:
“这玩意儿喂地鼠,地鼠都得绝食抗议吧?海盗抢走了补给船,上头那些老爷们倒是不愁吃喝!”
“少说两句吧,杰夫。”汤姆闷头吃着,声音含糊,“听说医疗区那边连止痛剂都快没了,重伤员都在硬扛……”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另一个女维护工艾米丽低声说,眼圈有些发红,“我家小子在幼儿园,昨天哭着说吃不饱……”
抱怨声、叹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低低回荡。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周玉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安静地吃着她的配给。味道和分量对她而言似乎并无区别。她的饭盒旁边,摊开着她的笔记本。她一边咀嚼着味同嚼蜡的食物,一边用电子笔在记录板上快速演算着什么,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锁紧销的受力分析,耳片加固方案的草图。
她的专注与周围的绝望氛围格格不入。杰夫瞥了她一眼,撇撇嘴:“看人家周姐,天塌下来都挡不住她研究她那堆废铜烂铁。心真大。”
艾米丽也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有不解,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也许……有点事忙着,总比干坐着发愁强?”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浅灰色技术员制服的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带着点书卷气,眼神里却有着一丝与这环境不符的、小心翼翼的兴奋。她是米拉,基地初级系统工程师的女儿,刚被分配到维护层做数据记录员。她的制服相对干净整洁,在满是油污的维护工中显得有些扎眼。
米拉的目光扫过休息室,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周玉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带着点局促和好奇。
“呃,你好,周玉……工?”米拉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周玉抬起头,眼神从记录板的计算中抽离,带着被打断的茫然,看向米拉。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个……我是新来的数据记录员,米拉。”米拉自我介绍,似乎对周玉的沉默有点紧张,“我……我在整理上次系统维护记录的时候,看到……看到你提交的几个关于管道连接件改良的建议记录。”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特别是那个关于简化法兰结构和优化密封垫圈的思路……我觉得,我觉得特别棒!虽然……虽然好像没被采纳?”
米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激动。在充斥着宏大叙事(遗迹探索)和灾难(海盗袭击)的基地里,一个底层维护工默默提交的、关于如何让一颗螺栓更容易拧动的建议,显得如此微小,却又如此……实在。
周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那些石沉大海的记录。她看着米拉年轻而带着真诚钦佩的脸,沉默了几秒,才简单地吐出几个字:“位置不对。空间太小。”
“对对对!”米拉用力点头,仿佛找到了知音,“图纸上看着容易,真到下面去操作,简首要命!我跟我爸……呃,跟系统工程师提过,他说这是标准设计,可靠性优先……”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随即又热切地看着周玉,“你还在研究这个吗?有没有新的想法?”
周玉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放在脚边工具箱里的那个金属盒——里面装着失败的V3.1原型和那几根崩断的锁紧销。她没说什么,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米拉的眼睛更亮了:“太厉害了!如果有需要……我是说,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比如查点基础资料?虽然我的权限也不高……”她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像一簇小小的火苗,试图照亮这片灰暗的角落。
周玉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带着技术员背景和莫名热情的年轻女孩,眼神里依旧平静,但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又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记录板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草图。
米拉有些讪讪地,但并没有离开,反而在周玉对面找了个空位坐下,也拿出自己的记录板,假装在整理数据,目光却时不时好奇地瞟向周玉那本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字迹和图画的笔记本。休息室里,其他人的抱怨声还在继续,但在这个角落,一种新的、微弱的联系,似乎正在冰冷的现实和枯燥的数据之间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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