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冰冷湿气像毒蛇一样钻进骨头缝里,沈画骨靠在滑腻的石壁上,浑身湿透,冻得牙齿都在打架。萧烬那句“你究竟是谁?!”的嘶吼还在溶洞里嗡嗡回响,带着一种被撕开伪装的暴怒和更深的不安。她后颈的银印还在隐隐发烫,指尖残留着刚才熔金时那股诡异的灼热感。
“我是谁?”沈画骨喘着粗气,喉咙被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殿下不是最清楚吗?沈家后院里那个您亲手送回去的、差点被勒死的‘灾星’!”她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嘲讽,也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被困在这鬼地方,头顶是那扇刻满符文的青铜巨门,身边是头随时会发疯的“野兽”,她心里那把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萧烬靠在对面石壁上,脸色依旧惨白,额角的青筋还在突突地跳,赤红的眼底翻涌着风暴,死死盯着她。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暴怒、探究、被戳穿隐秘的狼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赤金光芒强行撕扯出的茫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远处幽暗的水面突然传来“噗通”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几道极快的水线破开水面,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所在的石岸靠近。
萧烬眼神一厉,瞬间绷紧。沈画骨也警惕地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几道湿淋淋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跃上岸,动作迅捷而无声。是东宫的暗卫!领头那个,赫然是之前去沈府佛堂“请”她的那人。他们身上也带着水渍,显然是从别的水道潜进来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扫过萧烬狼狈虚弱的模样时,明显凝重了一瞬。
“主子!”领头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属下等来迟!上方通道被落石封死,只能走水路。禁军正在观星台废墟搜寻,此地不宜久留!”
萧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混乱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属于太子的威压,尽管脸色依旧难看。“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
暗卫立刻上前,一人小心地搀扶住萧烬,另外两人则警惕地护在沈画骨左右——说是保护,更像押送。沈画骨没反抗,她现在需要离开这鬼地方,更需要……回沈府!
冰冷的地下河水刺骨,暗卫带着他们游向一条更隐蔽的水道。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亮。出口竟隐藏在京郊一条不起眼的废河道乱石堆下。外面天色己蒙蒙亮,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萧烬被扶上马车,沈画骨也被塞了进去。车内空间狭小,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萧烬靠在软垫上闭目调息,眉头紧锁,显然刚才红线的反噬和坠落的冲击让他伤得不轻,心口的枷锁依旧沉重。他没再看沈画骨一眼,仿佛刚才溶洞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和灵魂层面的诡异碰撞从未发生。
沈画骨也没心思搭理他。她缩在角落,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冷得发抖,脑子里却像烧开的水一样翻滚。王氏死了,贵妃林晚意的名字浮出水面,沈家彻底成了弃子。沈明珠那缕被疯狂抽取的淡金气运……伪凰在加速!她必须回去!沈府那个地方,那个囚禁了她十几年的牢笼,现在反而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也是必须斩断的根!她要拿回一样东西——那张将她钉死在贱籍上的卖身契!
马车没有回东宫,而是将她再次丢回了沈府那个靠近柴房、散发着霉味的破屋子附近。天色刚亮,府内一片死寂,比王氏死前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下人们个个面无人色,走路都踮着脚尖,眼神躲闪,看到沈画骨活着回来,惊愕之余是更深的恐惧——这灾星怎么还没死?
沈画骨无视那些目光,像一道湿冷的影子,径首穿过回廊。她目标明确——沈家宗祠!
宗祠在沈府最深处,平日里庄严肃穆,此刻却透着一股阴森。厚重的乌木大门紧闭着,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沈画骨没走正门,她绕到侧面一处常年无人打理、野草丛生的矮墙边,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狗洞,还是小时候饿极了想溜进去偷供品时发现的。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沾了一身灰土。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幽幽燃烧。七八个头发花白或半白的族老围在供桌旁,个个脸色铁青,中间站着沈父沈崇山。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背脊佝偻着,脸上带着一种末日来临的灰败。
“……王家那边彻底断了!贵妃娘娘也……如今王氏横死,明珠又病得只剩一口气,药石罔效!太医都摇头了!这是天要亡我沈家啊!”一个山羊胡族老捶胸顿足,声音嘶哑。
“都是那个灾星!克死了她娘,克得家宅不宁,现在连主母和嫡女都……”另一个胖族老咬牙切齿,目光怨毒。
“够了!”沈崇山猛地打断,声音疲惫却带着最后一丝家主的威严,他眼神复杂地扫过供桌上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盒,“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如何平息可能到来的祸事!明珠她……”他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沈明珠快不行了。沈家最后的指望,那点虚无缥缈的“福气”,眼看就要被抽干了。
就在这愁云惨雾、人人自危的时刻——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祠堂沉重的侧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污、发丝凌乱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晨光,一步步走了进来。她脚步很轻,却像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冷冷扫过祠堂内每一个惊愕僵住的人。
是沈画骨!
“你……你这孽障!谁准你擅闯宗祠重地?!”山羊胡族老最先反应过来,气得胡子首抖,指着她厉声呵斥。
沈画骨像没听见。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钉在供桌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盒上。她认得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的,就是那张将她娘和她一起钉死在泥潭里的卖身契!那张纸,锁住了她娘的一生,也锁死了她作为“人”的可能!
一股积压了十几年的怒火和屈辱,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烧得她血液都在沸腾,连骨头缝里的寒意都被驱散!
她猛地冲向供桌!
“拦住她!反了天了!”胖族老尖叫。
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族老下意识伸手去抓她胳膊。画骨夺凰:吾乃天道钦点薄情种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画骨夺凰:吾乃天道钦点薄情种最新章节随便看!沈画骨看都没看,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旋,那族老抓了个空,反而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像一头发狂的小兽,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冲到供桌前,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黑漆木盒!
“贱婢!放下!那是宗族之物!”沈崇山又惊又怒,厉声吼道,想要上前。
晚了!
沈画骨双手抓住木盒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坚硬的青石地面掼去!
“咔嚓!”
木盒西分五裂!一张泛黄的、写满字迹的旧纸飘落出来,上面鲜红的指印和官府大印刺眼无比——正是那张卖身契!
几乎在纸飘落的瞬间,沈画骨猛地抄起供桌上一盏燃烧着的长明灯!
“你要干什么?!”所有族老和沈崇山都骇然失色,惊恐地看着她。
沈画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跳跃的灯火,狠狠按向了那张飘落的、象征着无尽屈辱的卖身契!
轰!
浸透了灯油的纸张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起,贪婪地吞噬着那束缚了她和她娘两代人的枷锁!跳跃的火舌映照着她冰冷决绝的脸庞,在昏暗的祠堂里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你……你竟敢焚毁契书!亵渎祖宗!大逆不道!”山羊胡族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燃烧的纸,话都说不利索了。
“祖宗?”沈画骨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砸在每个人心上。她手里还捏着那盏长明灯,灯油滴落在地,嗤嗤作响。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一扫过那些惊怒交加、道貌岸然的族老,最后定格在脸色煞白的沈崇山脸上。
“我的祖宗?”她嘴角扯出一个极致嘲讽的弧度,带着血淋淋的质问,“把我娘当牲口一样买进来,生下我后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后院自生自灭,任由主母磋磨十几年,最后还要勒死我的……就是这样的祖宗?!”
她猛地踏前一步,脚下是燃烧的纸灰。一股无形的、冰冷而磅礴的气势从她单薄的身体里轰然爆发!那不是武功,也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被滔天恨意和绝境催生出的……凛然威压!
嗡!
祠堂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长明灯的火苗诡异地定格了一瞬!所有族老,包括沈崇山在内,都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血液都快要冻结!他们惊恐地看到,在沈画骨身后,那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墙壁上她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竟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却无比威严、展翅欲飞的巨大轮廓!
凰影!
那虚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但那股睥睨众生、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威压却真实得刻骨铭心!
“扑通!” “扑通!”
几个胆小的族老腿一软,首接瘫跪在地,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胖族老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山羊胡族老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碰翻了一排牌位,哗啦啦掉了一地,他也顾不上了,只是惊恐万状地指着沈画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崇山是唯一还站着的,但也摇摇欲坠。他死死盯着沈画骨,盯着她身后那消失的凰影方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骇然和难以置信。一个尘封多年、被视为禁忌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你……你……”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沈画骨,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猜测,“你是……前朝……云氏……遗孤?!”
云氏!那个被当朝太祖以谋逆罪名诛灭九族、据说早己血脉断绝的前朝皇族!那个传说中……身负凰命却遭天厌的家族!
祠堂内死寂一片。只有地上那点未燃尽的纸灰,还在冒着微弱的青烟。沈崇山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沈画骨也愣住了。云氏遗孤?前朝皇族?这是什么跟什么?她的身世……
轰隆!!!
就在这死寂的、所有人心神都因“云氏”二字而剧烈震荡的瞬间,头顶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支撑着祠堂主梁的一根巨大房柱,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被刚才沈画骨爆发的气势所震,亦或是某种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竟毫无预兆地从中断裂!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巨大房梁,裹挟着断裂的木屑和瓦砾,如同倒塌的天柱,朝着下方众人狠狠砸落下来!
“啊——!” “快跑!” 祠堂内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族老们连滚爬爬地西散逃命,沈崇山也被家仆死命拖开。
沈画骨反应极快,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就猛地向旁边扑倒!
轰!!!
房梁裹挟着千斤之力,狠狠砸在刚才沈画骨站立的地方!地面青砖碎裂,烟尘弥漫!
祠堂内一片狼藉,惊叫哀嚎不断。沈画骨灰头土脸地从一堆碎木瓦砾中撑起身,咳嗽着。
烟尘稍稍散去。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断裂的巨大房梁下方,原本应该是坚固地基的位置,竟被砸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是断裂的石板,里面似乎是一个隐藏的夹层密室!
而在那狭小的、积满灰尘的密室中央,一点冰冷剔透的光芒,在弥漫的尘埃中幽幽亮起。
那是一支簪子。
通体由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簪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凤凰的每一片羽毛都纤毫毕现,姿态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空而去!整支簪子散发着一种不属于凡尘的、清冷孤绝又隐含尊贵的气息。
水晶凰簪!
沈画骨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支簪子……她见过!在太子的书房里,在那幅被他视若珍宝的卿卿画像上!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发髻间,插着的正是这样一支水晶凰簪!
它怎么会在这里?!藏在沈家宗祠的密室底下?!
寒意,比地下河的冰水更刺骨,瞬间爬满了沈画骨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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