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着陈年霉味呛人。皇家寺庙藏经阁，光线昏暗，空气沉滞。高耸书架像墓碑，影子拖得老长。沈画骨指尖拂过积灰经卷，脑子里嗡嗡响着卿卿那句“我愿意”。自愿？为什么？指甲掐进掌心。
“找。”萧烬声音贴着她耳后，低得像地底的风。他靠门口阴影里，如入鞘凶刀，脸色在微光里白得瘶人。肩头紫金血洇湿僧袍。眼神扫过经架，冷如审猎物。
沈画骨没吭声，埋头在积灰里翻。指尖触到一本格外厚的《地藏本愿经》，硬邦邦的，沉。封面油腻蒙灰。刚掀开——
啪嗒。
一张折得方正、发黄的纸笺，从书页夹缝掉落，砸在积灰地板。
纸笺边缘，染着大片干涸成深褐色的……血迹。
沈画骨心一沉。蹲下，指尖微抖，轻轻展开。
一行字，用氧化发黑的血，力透纸背：
“以我残魂镇国运百年。”
落款无名，只有一个潦草印记——像只被锁链缠绕、折翼的凰鸟。
卿卿字迹！沈画骨认得！
镇国运百年？用她残魂？！沈画骨脑子“嗡”的一声，懵了。自愿献祭？为什么？就为“镇国运百年”？荒谬愤怒和寒意攫住她。她的人生，萧烬的痛苦，三百女子哀嚎，井底婴孩白骨……源头竟是一场“自愿”？！
“假的……”她喉咙挤出破碎音节，手指死死攥着血笺，“她图什么？！”
“图赎罪。”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在死寂藏经阁深处响起。
沈画骨和萧烬猛抬头！
最深阴影里，一个穿破旧袈裟、形销骨立的老僧，盘坐蒲团。不知何时就在那里，如枯朽泥塑。脸上皱纹深陷，眼皮耷拉，浑浊眼珠透过缝隙，无情绪地看着沈画骨手中血书。
“赎罪？”沈画骨声紧。
老僧——住持慧觉，极慢点头，喉咙嗬嗬响。“卿卿……非寻常女子。她是……初代国师……玄无机……唯一的……血脉。”
初代国师？！玄无机？！
沈画骨如遭雷击！卿卿……是他女儿？！
“玄无机……妄图……窃夺天命……遭反噬……魂飞魄散……”慧觉声音断续，无尽疲惫，“其孽……祸及子孙……国运……亦污……动荡将倾……卿卿……承其血脉……亦承其孽……唯有……散尽魂魄……镇于国脉节点……方能……赎父罪……延国运……百年……”
死寂。灰尘仿佛凝固。
赎父罪？散魂镇国运？这就是真相？沈画骨浑身血都凉了。她恨的“窃命者”，竟是背负罪孽、自我毁灭的可怜人？她算什么？“容器”？棋子？
无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让她窒息。
“所以……她剖离善魂……封入贵妃体内……也是计划？”沈画骨声干涩，“让国师继续‘大业’？维持‘百年国运’？！” 她无法理解接受！
慧觉浑浊眼中掠过悲悯，缓缓摇头，不再解释。枯瘦身体突剧颤，如风中残烛。他艰难抬手，那手枯槁如鸡爪，颤巍巍指向沈画骨。
“你……过来……”
沈画骨警铃大作，后退半步。萧烬瞬间闪到她身前，紫金气机隐现。
慧觉却像耗尽力，抬起的手猛垂落，身体前倾，无声扑倒冰冷地板！
圆寂！
扑倒瞬间，他那只垂落的手，五指怪异地死死攥着一样东西——一团被发亮的、陈旧的……明黄色襁褓布料！
布料一角滑出，暴露昏暗光线下。
沈画骨视线猛钉布料上！呼吸骤停！
布料边缘，用极细密金线，绣着两个小小的字。针脚稚嫩，透着小心珍重。
“云凰”。
云……凰？
沈画骨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无数画面闪现——废妃枯骨手中血笺、水牢哀嚎、弑亲门后黑影、国师贪婪目光、颈后灼痛……
云凰？这才是她名字？被抹去的真名？！
她是谁？沈氏云凰？还是……
冲击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晃。萧烬一把扶住她手臂，力道稳。他看那两个字，又看沈画骨失魂的脸，深眸翻涌惊涛，薄唇紧抿。
“烧……烧掉经书……” 地上圆寂的慧觉，喉咙挤出最后气若游丝的字，带着解脱急切，“……真相……在……火里……”
沈画骨猛回神！看手中那本厚厚的、夹卿卿血书的《地藏本愿经》。烧掉？火里？
没犹豫！她指尖一搓，萧烬递来的火折子点燃！火苗凑近经卷封面！
嗤——！
封面瞬间点燃！火舌舔舐书页，浓烟焦糊味升腾！
就在整本经书即将被吞噬刹那——
嗡！
异变陡生！
燃烧火焰非橙红，骤然爆出奇异的流转金红光芒！火焰扭曲升腾，在浓烟火光交织的半空，清晰勾勒出一副庞大复杂的立体图案！
无数金红火线纵横交错，勾勒星辰、日月、山川、河流虚影！图案核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玄奥符文构成的阵眼！整个阵法散发古老苍茫气息！
命骨融合阵法！
火焰图阵正上方，几个巨大光焰凝成的古篆大字，威严悬浮：
“血脉为引，命骨归一，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集齐命骨的力量？！
沈画骨颈后灼热感前所未有强烈，仿佛在呼应空中的火焰阵图！她下意识伸手去触光影……
一首死死盯阵图的萧烬，脸色骤变！他像发现极可怕的事，猛踏前一步，一把攥住沈画骨伸出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
他死死盯着火焰阵图核心阵眼位置，那里，几个微小却关键的符文在光焰中明灭。他薄唇微启，声嘶哑紧绷，带着近乎绝望的凝重，一字一顿砸在死寂藏经阁：
“这阵……需要……紫龙心头血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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