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渍还在清河郡主华贵的裙角滴答,砸在金砖上像催命符。整个流光殿死寂,毒针般的目光全钉在沈画骨身上。太监那句“大胆奴婢!跪下!”的尖啸还在梁上撞。
沈画骨血都冻僵了。冲撞郡主,够死十回。膝盖己经不听使唤往下弯。
可就在那一瞬!骨头缝里那“画骨”的邪劲猛地炸开!不是怕死,是高处!皇后!
她不管不顾抬头,视线穿过珠光人影,狠狠撞上凤座——
不是凤冠威仪。是皇后的紫金气运,被千百根蛛丝般的透明线勒得支离破碎!那端庄的脸,空洞得像个木偶!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喘气,都像被线……提着!
线头全扎进流光殿后头那团吞噬光的黑暗里——皇帝寝宫的方向!
皇后……是提线木偶?!
这念头劈进脑子,沈画骨眼前发黑,气都忘了喘。
“哗啦!”
一桶馊臭冰水迎头浇透!刺骨冷混着鞭伤剧痛,把她硬生生拽回人间。几个嬷嬷铁钳般的手把她从地上薅起来。
“作死的贱胚!等着扒皮吧!”指甲狠狠抠进她手臂伤处。
沈画骨咬破嘴唇没吭声,眼风却扫向殿角——玄黑袍子的国师。兜帽阴影下,两道冰锥似的目光,正戳在她后颈那块被月光燎过的银印上。
变数……他无声蠕动的嘴型,比鬼还瘆人。
没扔去慎刑司。大概嫌她脏了宫宴的地,她被搡进流光殿后头一个堆破烂的黑隔间。霉灰呛得她咳,湿透的粗布衣冰壳子似的裹在身上。外头丝竹欢笑透门缝进来,衬得这里像口薄皮棺材。
不知多久,外头声儿歇了。门吱呀一响,进来的不是老虔婆。
俩穿东宫服色、脸僵得像尸体的年轻太监,鬼影似的左右架起她。
“殿下见你。”
沈画骨心首坠下去。萧烬!猎场那笔账还没清,又添上冲撞郡主……她闻到自己身上的死味儿了。
深一脚浅一脚被推在宫墙夹道里。夜浓得化不开,灯笼在风里打摆子,照得影子乱扭。沉水香混着百年灰锈味儿,沉甸甸压着心口。
道儿尽头豁开,是座大得没边的御花园。假山怪石蹲在墨水里,池子黑得反光。夜雾像冰尸布,缠着树杈亭子。太监把她狠搡到一座假山背阴的死角,鬼似的缩回雾里,没了。
死静。只有风钻石头窟窿眼儿的呜咽,跟哭丧一样。
沈画骨后背硌着冰凉的石头棱子,冷得打颤,牙关咬得死紧。耳朵竖着,捕着西周一丝丝动静。
嗒…嗒…
极轻的步子,踩着湿石板过来,不紧不慢。每一下,都踩在她心尖肉上。
雾被撕开道口子,一道长影子踱出来。惨淡月光漏下几丝,勾出他下巴冷硬的线,玄色袍子上,暗绣的龙纹活了一样。萧烬停在她三步外,那双眼,黑窟窿似的吸着人,死死钉住她。
没侍卫,没跟班。就他跟她,困在这雾坟里。
空气冻住了。沈画骨听见自己心撞腔子,咚咚咚,擂鼓一样。
萧烬的眼,带着冰碴子,刮过她湿漉漉的头发,糊成一团的香粉胎记,最后,毒蛇般咬住她后颈衣领半掩的地方——那块月光银印。
“沈画骨?”他开口,声儿不高,却像铁片子刮锅底,扎穿雾气,“猎场树窟窿里那双眼,是你。宫宴上泼清河,也是你。”他略倾身,山似的压过来,“说,你究竟……瞅见什么了?”
沈画骨嗓子眼发紧,血冲头顶又冻回脚底。眼皮耷拉下去:“奴婢……啥也没瞅见。猎场是赶巧,宫宴是手滑……”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淬着冰碴子,截断她。“当孤是沈明珠那棒槌?”
话尾还飘着,一只铁钳似的手,鬼影般探出,一把掐死她脖子!
“呃!”沈画骨眼前一黑,气儿瞬间断了!巨力把她狠狠掼在背后石棱子上!后背剧痛炸开,金星乱迸。
萧烬的脸逼到眼前。那双眼,翻着暴戾的血丝,搅着被扒了皮的狂怒!指头陷进她颈皮,血管突突要爆开!
“孤没空听屁话。”他声压得极低,毒蛇吐信似的,“猎场那疯马,你看出啥了?殿上抬头看皇后,又瞅见啥了?!吐出来!”
窒息感淹上来,肺烧成火炭,眼发花。沈画骨两手乱抓他铁腕,指甲崩断出血。死的影儿罩下来。脑子里浆糊一片,只剩白马脑门裂开的黑缝,皇后身上密密麻麻的线,眼前这张修罗脸……
完了……她心往下沉。
就在要彻底沉进黑水里那刹,骨头缝里那“画骨”的邪力,被这死掐彻底逼疯了!
嗡——!
脑子像绷断根弦!
眼前猛一白!萧烬那张杀神脸褪了色,扭曲变形!换成了他心口——那团乱滚的赤金气运里,死死钉着个玩意儿!
一根……邪乎得让人汗毛倒竖的线!
不是真线,可看得贼清。暗红色,像凝了的血,又像烧着的毒火!一头毒钉子似的楔进他心口气运核心里,另一头……同样扎进皇宫深处那团吞光的黑里!跟皇后身上那些线……一个来处!
那红线深嵌的地方,气运像被污了,翻腾滚沸,散着股拧巴的疼!像条毒蛇盘在心尖上,吸他的血,扭他的命!
原来如此!他疯狗似的根子在这儿?!他也……是个被提溜的傀儡?!
巨大的荒谬混着死前爆出的狠劲,野火一样烧光了沈画骨所有怕!活命的劲儿顶上来,她拼尽肺里最后那点气,嗓子扯烂了似的嘶嚎出来:
“看见了……殿下心口……那根线……钉得死紧……不疼么?!”
字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萧烬神经上!
掐她脖子的手,猛一僵!
萧烬那翻着血浪的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像被道无形的雷劈懵了!脸上那层冰壳子,头一回裂开道缝,露出底下压不住的骇然!
“你……”嗓子里挤出一声破响。
电光石火间!
沈画骨后颈那块被掐得几乎陷进骨头的皮底下,那月光银印,像被彻底惹毛的活物,猛地爆出刺眼冰蓝光!冷得瘆人!
几乎同时,萧烬心口那根暗红血线,像被蓝光撩着了,毒蛇般猛一抖!暗红血光暴涨!
嗡——!!!
萧烬掐着她脖子的手掌心,死死抵着那爆出冰蓝光的银印皮肉——
嗤啦!!!
一道刺瞎人眼的蓝紫电光,毫无预兆地从两人皮肉相贴的地方炸开!像条暴怒的雷蛇,瞬间撕烂浓雾,照亮了萧烬煞白的脸和沈画骨吓裂的眼!
一股子蛮横、混乱、带着毁劲儿的气流,顺着贴死的皮肉,疯狗般冲进两人身子里!
“呃啊——!”
萧烬一声痛哼闷在喉咙里,掐她的手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猛地弹开!整个人踉跄暴退,脸上血色褪尽,手死死摁住心口,那深不见底的眼,头一回清清楚楚映出剧痛……和惊骇!
沈画骨像滩烂泥,顺着石头滑瘫在地,咳得肺管子疼,拼命喘着冰凉的空气。脖子上青紫指痕像勒进肉里的绳,后颈银印还残留着火燎似的疼。刚才那电光和乱流,撞得她骨头缝都在尖叫。
死静又压下来,比之前更沉,裹着股让人心慌的邪乎劲儿。
萧烬捂着心口,指节捏得死白,额角青筋乱蹦,在死命压着什么。他慢慢抬起眼,看向瘫在地上像破口袋的沈画骨。眼里的杀意没了,换成了种从未有过的审视,搅着惊疑、剧痛,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出来的,被捅了心窝子的惧。
风钻过假山窟窿,呜咽声更大了,像有鬼在嚼舌头。
沈画骨蜷在冰石地上,湿衣贴着皮,寒气往骨头里钻。她瞪着几步外捂着心口、气息不稳的太子爷,心在腔子里疯撞。
刚才那是啥?银印和血线……干架了?她那句疯话……真伤着他了?
这念头在怕得要死的缝里,挤出丝风一吹就灭的亮光。也许……这招灾的“画骨”邪劲儿,不只会惹祸?
萧烬总算喘匀了气,脸还白得像纸,但那剜心似的疼似乎压下去了。他放下摁心口的手,一步一步,又朝她走过来。靴子踩湿石板,闷响一下下敲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停在她跟前,低头俯视。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死潭似的影,盖住了眼里的翻腾。
“那根线……”他开口,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带着压不住的余悸,“……你看见它……通到哪?”
沈画骨浑身一激灵,以为自己聋了。他……他问这个?没掐死她,倒问线头朝哪?
她艰难地咽了口带血的唾沫。脑子里“轰”地炸开流光殿上那幕——皇后身上千百根线汇进去的黑洞,和萧烬心口这根血线钻的方向……隐隐对上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那地方……是皇帝寝宫!
可她敢说吗?能说吗?告诉他,提着他和皇后线的黑手,可能是他亲爹,那龙椅上坐着的天?这比认了看见他心口的线更找死!
沈画骨牙咬得嘴唇血糊一片,蜷着身子抖成筛糠,死闭着嘴。
这死寂,像把刀,捅实了萧烬心里最毒的猜疑。他眼底最后那点活气儿也灭了,只剩冰渣子和一股子毁天灭地的疯劲。
“行。”他挤出两个字,嘴角扯出个冻死人的弯,淬满杀机。“孤倒要瞧瞧,你这双招子……连脖子上那鬼画符……能挺到几时。”
他不再看她,猛地转身,黑袍子在雾里甩出个刀锋似的弧。
“来人!”
冰碴子似的命令劈开夜雾。
雾里,那俩东宫死尸似的太监,又悄没声地冒出来,垂手立着。
“拖走,”萧烬声儿平得像块死铁,“扔进……玄冰水牢。”
玄冰水牢!
沈画骨血都冻住了!东宫阎王殿里最邪乎的窟窿,听说进去的,熬不过三天,不是冻成冰坨子,就是让里头的毒玩意儿啃成骨头架子!
俩太监木着脸过来,像拖条死狗,左右架起她冰凉的身子。
萧烬背对着她,影子在雾里又冷又硬。他微微侧过一点头,冰锥似的眼风扫过她死人似的脸和脖子上那圈紫痕。
“想明白……该吐什么之前,”他声儿像毒针,一字一钉扎进她耳朵,“先尝尝……那蚀骨的味儿。”
沈画骨被拖死狗似的拽走。最后一眼回望。
浓雾里,萧烬还戳在那儿,一只手死死按着心口,指节捏得死白,像那儿有把刀在搅。惨淡月光勾着他半边侧脸,绷紧的嘴角,还有那双深得不见底的眼……一丝压不住、漏了馅儿的,困兽般的痛和茫然。
那根线……真在疼?
这荒唐念头刚冒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吞了。玄冰水牢……蚀骨的味儿……她还能喘着气儿出来么?
人被粗暴地拖行在冰冷的宫道上,夜像张吃人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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