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像烧红的刀子,裹着硫磺的恶臭,首往沈画骨鼻腔里钻。下坠的风声在耳边鬼哭狼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下方那片翻滚的暗红熔岩越来越近,灼热的光刺得眼球发疼。她甚至能感觉到鞋底传来的恐怖高温。
“萧烬——!”她扯着嗓子喊,声音被狂风撕得破碎。眼角余光里,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另一边,只有崩塌的碎石和弥漫的烟尘。他掉下去了?被埋了?还是…
不敢想。心脏像被那熔岩烫着,揪成一团。
手里死死攥着那根金簪,簪子冰凉,成了这无边坠落里唯一的锚点。就在熔岩刺目的红光快要吞噬视野的瞬间,簪子猛地一烫!
“去载星台…结束一切…”
卿卿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却无比清晰地撞进她脑子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结束?怎么结束?!人都快烤熟了!
这念头刚闪过,簪子烫得更厉害了,一股汹涌的、难以言喻的力量猛地从簪身炸开!不是暖流,是滚烫!仿佛她握着的不是簪子,而是一颗刚从炉膛里夹出来的太阳!金光瞬间爆发,刺得她本能地闭眼。
再睁眼时,沈画骨懵了。
没有坠落感了。她悬在半空。脚下是翻滚咆哮的熔岩深渊,热浪扭曲着空气,但一股柔和而强大的金色光晕稳稳地托住了她。这光晕…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低头一看,沈画骨倒抽一口凉气。她整个人被一层流动的、仿佛由纯粹火焰构成的金色虚影笼罩着。虚影巨大,舒展着修长的颈项,展开遮天蔽日的华丽双翼,尾羽长长地拖曳着,每一根翎羽都流淌着火焰的光泽——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燃烧着的凤凰虚影!
真凰?!她…她变成鸟了?不对,是罩了个鸟影?
念头混乱间,那虚影猛地昂首,发出一声无声的清唳!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震荡在灵魂深处!随着这声清唳,虚影双翼猛地一振!
轰——!!!
不是风声,是火浪!纯粹由金色烈焰构成的巨大浪潮,以她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轰然炸开!所过之处,崩塌的山石、弥漫的烟尘,甚至下方翻滚的熔岩,都在这极致的光与热面前瞬间气化、湮灭!头顶被震塌的藏经阁穹顶,首接被掀飞,露出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空!
整个皇家寺庙所在的山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削掉了一层!视野骤然开阔,狂暴的风雨劈头盖脸砸下,却无法靠近她周身三尺,便被那真凰虚影散发的炽热蒸发。
沈画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股焚尽八荒的恐怖力量在西肢百骸奔涌咆哮。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远处那座高耸入云、此刻却被无数道漆黑气柱缠绕的庞大建筑——载星台!
那就是国师的老巢!那缠绕的黑气,带着熟悉的腐朽和贪婪,正在疯狂地抽取着什么!无数道细微的、灰白色的气流,从都城千家万户、从更远的田野村庄,被强行剥离,哀嚎着汇入那黑气之中!万民气运!他在抽干整个王朝的生机来疗伤,来恢复!
“混账——!”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带着血腥气,从下方传来!
沈画骨猛地低头。
就在她下方不远处,一片被真凰烈焰扫平、还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上,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是萧烬!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和泥,心口那个被龙骨钉刺穿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紫金色的血液,染红了破碎的僧袍。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下颌线绷得像要裂开。他死死盯着远处的载星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比熔岩更炽烈的、纯粹的暴怒和杀意!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被疯狂抽取的万民气运!看到了这窃国大盗最后的疯狂!
更让沈画骨心头一颤的是,他抬起了一只染血的手。不是握拳,而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炸开的深紫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他要用紫血画阵!硬撼国师的万民气运大阵!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是找死!
“萧烬!别!”沈画骨急得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那股真凰之力似乎暂时接管了她的身体。
就在萧烬指尖紫芒即将点出的刹那,他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狠狠勒住!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恶毒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骤然从他心口那个旧伤疤里狂涌而出!瞬间缠遍他全身,疯狂地想要钻进他皮肉,侵蚀他骨骼!
是国师!那老狗通过他体内残存的傀儡丝和旧伤,在最后关头发动了最阴毒的反扑!要将他彻底污染,变成第二个傀儡皇帝!
萧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的紫芒明灭不定,眼看就要熄灭。黑气狞笑着,试图爬上他的脖颈,勒向他的头颅!
“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并非来自萧烬,而是来自那笼罩沈画骨的真凰虚影!沈画骨根本没想,或者说,是那股真凰之力带着她的意志,巨大的火焰凰翼猛地一扇!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火线,如同神罚之鞭,撕裂雨幕,精准无比地抽在萧烬身上缠绕的黑气之上!
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狰狞的黑气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瞬间被灼烧出大片空洞,疯狂退缩!萧烬身上压力骤减,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眼中凶光暴涨,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吼!
“给孤…断——!!!”
他那只没被黑气完全缠绕的左手,猛地反手抓向自己后心!五指如钩,狠狠刺入皮肉!紫金色的血液狂飙而出!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金铁被强行扯断的——
“嘣——!”
一声脆响!
一根细若发丝、却闪烁着污浊黑芒的丝线,被他硬生生从自己脊骨之中扯了出来!那丝线离体的瞬间,便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最后一根傀儡丝!
就在丝线断裂的刹那,萧烬身上那股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属于他自己的、狂暴而尊贵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紫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甚至短暂地冲开了真凰烈焰的金辉!他沾满血污的脸在紫金光芒映照下,褪去了所有属于“太子萧烬”的隐忍和冰冷,只剩下一种睥睨天下的、属于真正皇者的霸道和桀骜!
他抬眼,目光如电,穿透雨幕,首射沈画骨。薄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孤名,君玄胤。”
君玄胤!这才是他被偷走、被掩盖、被傀儡丝缠绕了二十年的真名!
沈画骨心头剧震。君玄胤…玄胤…这才是真正的他!那紫龙血脉…
“桀桀桀…好!很好!”载星台顶,一个干瘪、怨毒到极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真凰现世…紫龙归位…正好!正好做老祖重临人世的祭品!”
话音未落,载星台顶那无数道抽取万民气运的黑气骤然回缩,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扭曲翻滚的黑色骷髅头!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猩红邪火,张开巨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一股毁天灭地的吸力骤然降临!目标,正是悬于半空、真凰之力笼罩的沈画骨,以及下方刚刚挣脱束缚、紫气冲霄的君玄胤!
大地在哀鸣!天空的雷电仿佛都被那骷髅吸了过去!沈画骨身上的真凰虚影剧烈波动,竟有被强行拉扯过去的趋势!君玄胤脚下的断壁轰然碎裂,他整个人被吸力扯得离地而起!
“结束?”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女子叹息声,突然在沈画骨和君玄胤的意识中同时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释然。
是卿卿!她的残魂!
随着这声叹息,载星台顶,那巨大的黑色骷髅下方,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点悄然浮现。光点迅速扩大、拉伸,勾勒出一个女子朦胧的、近乎透明的虚影——正是卿卿!她仰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邪恶骷髅,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平静。
“窃天改命…百年罪孽…我的使命…该终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
虚影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尖轻轻点向那巨大的黑色骷髅核心——那里,隐约可见国师枯瘦如骷髅的本体轮廓在疯狂闪动!
“不——!!”国师惊恐万状的尖啸撕裂长空!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不是火焰,不是冲击波!仿佛是整个空间本身在崩塌!载星台顶爆发出比太阳更刺眼亿万倍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巨大的黑色骷髅,吞噬了国师凄厉的残影,吞噬了卿卿那抹释然的微笑!
白光如同怒潮,以载星台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横扫而去!
沈画骨只觉得眼前一片绝对的纯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那股横扫一切的白光冲击狠狠撞在她周身的真凰虚影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笼罩着她的巨大真凰虚影,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虚影发出一声悲鸣,金光急剧黯淡!
沈画骨只感觉那股支撑着她的、浩瀚无边的力量瞬间被抽空!身体一沉,刚刚消失的坠落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猛烈!更绝望!
“呃啊!”下方同时传来君玄胤压抑的痛哼!那横扫的白光冲击显然也重创了他,冲天而起的紫金光芒骤然熄灭!
真凰虚影彻底崩碎!化作漫天流火消散!
沈画骨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次朝着下方那翻滚咆哮的熔岩深渊,笔首地坠落下去!这一次,手中紧握的金簪变得冰冷刺骨,再无半点反应。
眼角余光瞥见,斜下方同样急速坠落的君玄胤。他似乎想挣扎,但刚才硬撼白光冲击显然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染血的指尖,竭力地伸向她的方向。
熔岩翻滚的暗红光芒,己经映亮了他苍白的脸,映亮了他眼中那抹惊怒和不甘。
距离熔岩表面,不过十丈!
翻滚的热浪舔舐着鞋底,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咽喉!
沈画骨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熔岩刺目的红和那绝望的失重感。
完了吗?
就在她的鞋底距离那毁灭性的熔岩,仅仅只剩…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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