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的感觉活像被塞进滚筒里甩了八百圈。沈画骨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全是乱窜的金星，耳边嗡嗡响。好不容易那要命的吸力消停了，脚底下猛地一硌，冰凉梆硬，差点让她摔个狗啃泥。
“嘶……”她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抬头，眼珠子差点不会转了。
脚下是块黑黢黢、坑坑洼洼的大石头，飘着呢！往西周看，全是这路数，大大小小的石头岛子，没着没落地悬在一片墨汁似的黑里。远处，好些个亮闪闪的星云漩涡慢悠悠地打转，红的蓝的紫的，光晕一层套一层，漂亮得邪乎。空气稀薄得跟没有似的，吸一口肺管子都发凉，安静得能听见自个儿心在腔子里咣咣砸。
“君玄胤！”沈画骨猛地回神，赶紧扭头找。那家伙就倒在她旁边三步远的地方，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心口那片僧袍被血洇得发黑，看着就瘆人。
“喂！死了没？”她连滚爬爬扑过去，手抖着去探他鼻息。指尖刚碰到点微弱的湿热气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声音冷不丁就在旁边响起来，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他死不了。紫龙命格，硬得很。”
沈画骨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猛地扭头。是那个在熔岩莲台上见过的老头！他就站在几步外一块凸起的黑石头上，还是那身旧得掉色的白袍子，身形虚得跟水里的倒影似的，风一吹就能散。可那双眼睛，沉得像古潭，看过来的时候，沈画骨莫名觉得有点慌——太像了，跟自己照镜子似的。
“你谁啊？”沈画骨警惕地往后挪了半步，挡在君玄胤前面，手悄悄攥紧了簪子，“把我们弄这鬼地方想干嘛？”
老头没答话，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那眼神复杂得沈画骨看不懂，有点像是…心疼？又带着点沉重的疲惫。他慢慢抬起那半透明的手，枯瘦的食指朝着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点金光在他指尖炸开，瞬间拉长、铺展，眨眼间变成了一幅巨大无比、流光溢彩的立体星图！无数星辰在其中明灭运转，复杂的线条勾连着，发出低沉的嗡鸣。这玩意儿比观星阁顶那个破烂星盘可气派多了，活的一样。
“吾名…凰烬。”老头的声音首接在沈画骨脑子里响起，带着砂纸摩擦般的苍老感，“初代凰主。”
初代…凰主？沈画骨嘴巴微张，脑子里那点关于初代国师玄无机的传说碎片似的往外蹦。不是说初代国师辅佐太祖开国吗？这凰主又是什么来路？
没等她问，凰烬的手指在星图上某个复杂的节点一划拉。那片区域的星光猛地一亮，线条扭曲、重组，眨眼间变成了另一幅阵图！线条扭曲狰狞，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跟国师那老狗搞的窃运阵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沈画骨瞳孔一缩。
“窃运阵？”凰烬的嘴角扯出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像是在自嘲，“它的原型，是‘逆天改命阵’。”
啥？！沈画骨以为自己听岔了。窃运阵的原型是…改命阵？这名儿听着可不像坏东西啊！
“看吧。”凰烬没解释，指尖在那邪气阵图的核心一点。
嗡——！
星图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沈画骨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全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星墟，而是一片焦黑、龟裂、冒着滚滚浓烟的大地。天空是令人绝望的暗红色，巨大的裂缝像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上，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死亡的味道。
一个身影站在最大的那道裂缝边缘。穿着破烂的、沾满血污的袍子，身形枯瘦，脸上布满污垢，但那双眼睛…沈画骨心头猛地一跳！那眼神里的决绝、疲惫，还有深处藏着的悲悯…跟眼前这个初代凰主凰烬，像了七八分！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年轻版的国师玄无机！
只见“年轻国师”低头看了看脚下咆哮着喷涌黑气的地裂，又抬头望了望赤红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笑。有痛苦，有不舍，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
没有惨叫。只有粘稠的、带着微弱金光的血液喷涌而出。他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却咬着牙，硬生生从自己胸腔里，掏出了一颗…还在微弱跳动的、缠绕着丝丝金芒的心脏！
那心脏离体的瞬间，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皮肤失去光泽，眼神迅速黯淡。但他用尽最后力气，双手捧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猛地将它按向脚下那道巨大的地裂！
轰——！！！
心脏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金光，如同坠落人间的太阳！金光所过之处，咆哮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强行压制、净化！巨大的地裂在金光中剧烈震颤，缓缓合拢！濒临破碎的大地，竟在这颗心脏的牺牲下，暂时稳住了！
“玄…玄无机？”沈画骨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在金光中缓缓倒下，化作飞灰。这是初代国师？剜心救世？跟她知道的那个抽魂炼药的魔鬼…是一个人？！
幻象骤然破碎，重新变回那片流光溢彩的星图。
“他…他救了…”沈画骨脑子乱成一锅粥，看向凰烬，话都说不利索了。
凰烬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是。他救了。用命。”他枯槁的手指再次点在星图上那个邪气阵眼，“但人心易变，贪念难填。他救世时剜出的心，染了浊世贪嗔痴的毒，一丝…未曾净化的恶念，借着那救世的功德，逃了出来。”
星图再次变化！那璀璨的救世金光中，一丝极其细微、污浊如墨的黑气，如同狡猾的毒蛇，在金光湮灭的瞬间，猛地窜出！它扭曲着，吸收着天地间弥漫的怨气、戾气，迅速壮大、凝实…最终，化成了一个枯瘦如骷髅、眼神怨毒、脸上挂着贪婪狞笑的身影！
正是那个追杀他们、抽魂炼药、操纵傀儡的——国师玄无机！
沈画骨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原来…原来现在的国师，根本不是什么继承者！他就是初代国师玄无机救世时，从自己心里剜出来、没除干净的那一点…心魔！一个靠着窃取本尊救世功德、苟活了三百多年的毒瘤！
“嗬…嗬嗬…”
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粗喘打断了沈画骨的震惊。她猛地回头，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君玄胤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了起来，但状态极其不对劲！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像有无数条蚯蚓在下面疯狂蠕动！他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带着紫金色的血沫，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猩红一片，充满了狂暴和毁灭的欲望，正死死盯着漂浮的星图，或者说，是盯着星图中那个心魔化身的国师虚影！一股令人心悸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紫金色气流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翻涌、冲撞！
紫龙气运暴走了！
“君玄胤！”沈画骨扑过去，想按住他，却被一股狂暴的气劲狠狠弹开！那股力量充满了毁灭性，根本不分敌我！
“心魔…引动…龙怨…”凰烬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眼看君玄胤就要彻底失控，他眼中的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那狂暴的紫金气流眼看就要炸开！沈画骨急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后背——刚才在熔岩里长过破烂翅膀的地方。
指尖碰到皮肉，一阵钻心的疼，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不管不顾，狠狠一扯！
嗤啦！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低头一看，手里多了一根…羽毛？不大，也就巴掌长，黯淡的金色，边缘还带着焦痕，软趴趴的，看着就弱不禁风。
这玩意儿能顶屁用？沈画骨自己都不信。但看着君玄胤那快要爆炸的样子，她死马当活马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这根蔫了吧唧的金色羽毛，狠狠朝着他心口那个还在渗血的窟窿按了下去！
羽毛触及伤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根破羽毛像是活了过来，瞬间化作一道温润纯净的金色流光，硬生生挤开了狂暴的紫金气流，钻进了君玄胤的伤口！他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他身上那些暴凸的深紫色血管，像是被无形的熨斗抚过，竟然…开始平复！眼中疯狂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虽然还带着痛苦和茫然，但那股子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硬是被压了下去！
有效？！沈画骨自己都看傻了。这破羽毛…能治他？
“呃……”君玄胤闷哼一声，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一脸惊魂未定的沈画骨，还有她那只按在自己心口、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头顶传来！
沈画骨和君玄胤同时抬头，脸色骤变！
只见头顶那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瑰丽星墟，不知何时竟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无数星辰碎片正簌簌剥落，坠入下方的黑暗深渊！支撑着他们脚下这块陨石浮岛的无形力量也在剧烈波动，地面开始倾斜、震颤！
整个星空幻境，正在崩塌！
“时间…到了…”凰烬那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声音也缥缈起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记住…他是心魔…非…玄无机…”
话音未落，他整个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崩塌的星墟背景中。
“喂！老头！怎么出去啊？！”沈画骨急得大喊，这鬼地方塌了，他们岂不是要掉进那黑窟窿里？
没有回应。只有更大的碎裂声和呼啸的狂风。
脚下的浮岛猛地一沉，边缘开始粉碎！沈画骨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滑下去！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是君玄胤！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只是看向沈画骨时，那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抓紧！”他只吐出两个字。
就在两人随着崩碎的浮岛石块一起坠向下方黑暗深渊的瞬间——
咻！咻！咻！
九道璀璨无比、如同流星般的金光，突然从崩塌的星墟深处激射而出！它们无视了空间崩塌的乱流，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精准无比地环绕着正在坠落的沈画骨，如同九颗守护的星辰，高速旋转起来！
每一道金光里，都包裹着一枚形状各异、散发着古老浩瀚气息的…命骨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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