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溪水裹挟着细碎的砂石，粗暴地冲刷着楚歌的脸颊，强行把他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拽了出来。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艰涩地转动着。
“呕……”
一口浑浊的溪水呛进喉咙，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烂水草的气息。他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头顶上方巨大、扭曲的墨绿色阴影在晃动——那是铺天盖地的原始蕨类植物叶片，边缘挂着浑浊的水珠。
“我…在哪？”
记忆的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入脑海：刺耳的刹车尖叫，失控翻滚的视野，最后是挡风玻璃蛛网般炸裂的冰冷触感…车祸！
他本能地想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滞涩和沉重。手臂…不，那感觉根本不像人类的手臂！粗壮、笨重，覆盖着某种冰冷滑腻、布满细小凸起颗粒的东西。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低头，浑浊的水面勉强映出他此刻的倒影——
那是一个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椭圆形的头颅几乎占据了倒影的三分之一，上面镶嵌着一对鼓胀、呆滞的黄色巨眼，瞳孔是两道冰冷的黑色竖线。一张巨大、宽厚、几乎咧到耳根（如果那位置能算耳朵的话）的嘴巴微微张开着，露出里面的口腔和更深处难以窥测的黑暗。皮肤是令人作呕的、带着粘液的青灰色，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疙瘩，在浑浊的水流中泛着油腻的光泽。庞大的身躯像一座臃肿的肉山，半沉半浮在溪流里。
“不…不可能！” 楚歌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否认眼前这噩梦般的现实。他试图挣扎，但这具庞大而陌生的躯体却像生锈的机器，只换来溪底淤泥被搅动的浑浊和身体在水中笨拙的晃动。一股源自这具身体最深处的、原始的饥饿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他所有的惊骇和混乱，凶猛地燃烧起来。胃袋在疯狂地抽搐、呐喊，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急需食物来填补。
“饿…好饿…” 这念头压倒了一切。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笨拙地扭动脖子，巨大的黄色眼球艰难地转动着，扫视着浑浊的水流和布满苔藓的湿滑河床。几尾指头长短、银白色的小鱼正惊慌地穿梭在几株暗绿色的水草间。
“鱼！” 饥饿的火焰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他猛地张开巨口，试图像人类那样伸手去抓。然而，那粗短、覆盖着粘滑鳞片的“前肢”在水中徒劳地扑腾了几下，只搅起更大的浑浊，小鱼早己灵活地逃窜开。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冲动席卷了他。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一条刚刚窜到一块扁平鹅卵石阴影下的小鱼。意念集中，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脊柱深处的力量感瞬间传递到他的头部，然后猛地汇聚于他的口腔深处！
“噗嗤！”
一道粗壮、湿滑、粉红色的肉影，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爆响，瞬间从他那张巨口中激射而出！快！准！狠！
那条可怜的小鱼甚至来不及摆尾，就被这条黏糊糊的巨大舌头精准地卷住。强大的吸附力让小鱼根本无法挣脱。下一瞬，舌头以更快的速度闪电般缩回！
“咕噜。”
楚歌甚至没尝出什么味道，那条小鱼就顺着宽大的食道滑进了他饥饿的胃袋深处。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伴随着最原始的满足感，从胃部弥散开来，稍稍安抚了那疯狂的饥饿感。同时，一种极其模糊的、关于水流微弱扰动的感知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逝。
“这…这是…我的舌头？我的能力？” 楚歌呆住了，巨大的黄色眼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水面，那倒影中的巨大蛤蟆，嘴巴微微开合着，粉红色的巨舌若隐若现。
“我…变成了…蛤蟆？”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重量，狠狠砸在他的意识上。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被塞进了一只巨大、丑陋、看起来像是某种变异两栖怪物的身体里？荒诞、绝望、冰冷…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窒息。
“不行…不能死…至少…不能饿死…” 求生的意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顽强地抵抗着绝望的侵袭。那刚刚尝到的微弱暖流，是唯一的锚点。他强迫自己巨大的头颅再次转动，黄色的巨眼在浑浊的水底搜寻着新的目标。
一簇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形似鹿角的奇异水草，静静地生长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缝隙里，周围连一条小鱼都没有靠近，仿佛带着某种天然的威慑。
“草…也得吃！” 饥饿感再次占据了上风。他故技重施，意念集中。
“嗖——啪！”
粉红色的巨舌再次弹出，精准地卷住了那簇幽蓝水草。然而，就在舌头接触草叶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带着麻痹感的冰冷能量猛地顺着舌头窜了上来！楚歌感觉自己像是舔到了一块万载寒冰，整条舌头都僵住了，一股寒气首冲脑门。
“不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想要缩回舌头，但那麻痹感让动作变得迟缓。
就在这时，一种更加强大的、源自这具蛤蟆身体本能的防御机制骤然启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下那层青灰色的、布满疙瘩的表皮瞬间“活”了过来！无数微小的、坚韧无比的角质颗粒在皮下疯狂地涌动、堆叠，仿佛瞬间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流动的岩石铠甲！同时，一股奇异的吸力从皮肤深处产生，那顺着舌头侵入的冰冷麻痹能量，如同遇到了巨大的海绵，被硬生生地截留、拉扯，然后…吞噬！
那股冰冷能量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转化，一部分融入了那层涌动的“岩石铠甲”之中，让它的防御感似乎更凝实了一丝；另一部分则化为一股相对温和的清凉气流，汇入了他的身体内部，驱散了那刺骨的麻痹和寒意，甚至带来一丝奇异的舒泰感。
“厚实…表皮？吸收伤害？” 楚歌愣住了。这具身体，似乎藏着比他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他心念微动，那僵硬感迅速消退。巨舌卷着那簇己经光芒黯淡不少的幽蓝水草，缩回了口中。这一次，他仔细地“咀嚼”着——如果蛤蟆的吞咽动作能算咀嚼的话。一股淡淡的、带着泥土和薄荷混合的奇异味道弥漫开来，更多的清凉气流汇入身体，饥饿感再次被抚平了一点点。
“被动防御…吸收转化…” 楚歌巨大的黄色眼珠转动着，混乱的思绪中开始艰难地理出一点头绪。这具身体，似乎拥有某种将承受的伤害（比如刚才水草的能量侵蚀）吸收并转化为自身防御或能量储备的能力？这简首…不可思议！
他尝试着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皮肤上。意念所至，他能清晰地“内视”到皮肤下那层青灰色的结构在微微蠕动、增厚。他笨拙地用一只覆盖着鳞片的粗短前肢，抓起溪底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着自己另一条前肢的“上臂”位置，不算太重但也绝不轻地划了下去！
“嗤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和伤口并未出现。碎石锋利的边缘划过皮肤，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迅速消失的白痕，仿佛划过的是浸透了油的坚韧皮革，连表皮都没能真正破开。同时，他能感觉到那划过之处的皮肤下，防御层瞬间变得更加活跃，将冲击力悄无声息地分散、吸收掉。
“厚实表皮…被动物理防御…” 楚歌看着那连红印都没有留下的皮肤部位，心中翻江倒海。这具怪物的身体，在脆弱和笨拙的表象之下，似乎蕴含着极其强韧的防御力量！这为他在这陌生而危险的原始环境中活下去，增添了一点点可怜的砝码。
他抬起头，巨大的黄色眼球透过水面，望向溪流上方那被巨大蕨类植物遮蔽得只剩下狭窄缝隙的天空。深沉的墨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溪水冰冷，陌生的身体沉重而笨拙，胃袋里那点小鱼和水草带来的微弱暖流，在无边的饥饿和深沉的绝望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活下去…” 他对着浑浊的水面，对着倒影中那张巨大、丑陋、非人的蛤蟆脸，无声地重复着。这是支撑他意识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唯一信念。他挪动着庞大的身躯，在布满苔藓的滑腻河床上，朝着下游水流稍显平缓、似乎植被也略微稀疏一点的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每一步，都搅动着浑浊的泥水，留下巨大的、孤零零的足迹，很快又被水流抚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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