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关于“战场”的试探，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凉的心湖里激起了持续的涟漪，也带来了更深的警惕。世界规则的排斥冰冷而首接，提醒着他这个“病毒”的处境。他需要更谨慎，但也需要更深入地挖掘这个世界的“异常”。
他的下一个目标，锁定了旗木朔茂。
这位本该在卡卡西幼年时便因流言蜚语而自戕的木叶白牙，在这个“美好”的幻梦里，不仅活着，还成了一位“慈祥的长辈”。凉迫切地想知道，这种“复活”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空洞？
机会在一个阳光依旧“明媚”的午后到来。静子阿姨通知大家，旗木朔茂大人今天有空，会来孤儿院给孩子们讲解一些基础的忍具投掷技巧。
训练场上，孩子们排成不算整齐的队伍，脸上带着好奇或兴奋。带土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凯则原地小跳着，活力满满地喊着：“白牙大人！青春的热血指导！” 琳站在女孩们中间，笑容温婉。阿斯玛站在前排，身姿挺拔，努力展现着“火影之子”的风范。卡卡西……不出所料地站在队伍最末尾，靠近围墙的阴影里，低着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凉站在队伍中后段，目光紧紧锁定着训练场入口。
一个身影出现了。
高大，挺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忍者马甲，外面随意套着一件灰色的旧外套。那头标志性的银白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和他儿子卡卡西如出一辙。他的面容刚毅，线条分明，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温和的弧度。他稳步走来，步伐沉稳有力，带着属于强者的从容。
木叶白牙，旗木朔茂。
单看外表，无可挑剔。一个经历过风霜、强大而温和的长者形象。
但凉的瞳孔，却在看清他的瞬间，骤然收缩。
不对劲！
那双眼睛！朔茂的眼神……很温和，甚至带着点长辈看孩子的慈爱。然而，那温和之下，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就像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玻璃珠子，反射着阳光，内里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属于“旗木朔茂”这个传奇忍者的锋芒、沧桑、故事感或者……属于“父亲”看向儿子时该有的温度。他的笑容标准，动作流畅，却像一具被输入了“慈祥长辈”程序的精致人偶。
“孩子们，下午好。” 朔茂走到场地中央，声音温和洪亮，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亲切。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扫过队伍末尾那个低垂着头的银发身影时，没有丝毫停顿，就像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那眼神里，没有欣慰，没有担忧，没有骄傲，更没有原著中那个因儿子而最终崩溃的男人该有的、复杂深沉的爱意。只有一片温和的、毫无波澜的虚无。
“今天，我来教大家一些基础的苦无投掷技巧。” 朔茂微笑着，从忍具包里取出几枚训练用的未开刃苦无。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显然是千锤百炼的结果。他开始讲解握法、发力、瞄准点……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然而，凉却听得脊背发凉。朔茂的讲解，完美得像教科书复读机。他演示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却缺少了那种顶尖忍者特有的、融入骨血的战斗首觉和临场应变的味道。仿佛他只是在执行一段预设好的“教学”代码。
“看明白了吗？就像这样。” 朔茂手腕一抖，一枚苦无化作银光，“咄”的一声，精准地钉在了二十米外的靶心红点上，纹丝不动。引来孩子们一阵低低的惊呼。
“好厉害！”
“不愧是白牙大人！”
朔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接受着孩子们的赞叹，眼神依旧温和而……空洞。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那完美的一击，仿佛那只是程序运行中一个必然的结果。
“好了，大家分组练习一下。” 朔茂拍拍手，示意孩子们自己去拿训练苦无。
孩子们立刻散开。带土和凯争抢着冲向苦无架，琳则细心地帮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挑选合适的。阿斯玛认真地挑选着，似乎在衡量每一把的重量。卡卡西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指令。
朔茂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卡卡西身上。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慈祥”了一些。他迈步走过去，停在卡卡西面前。
“卡卡西，” 朔茂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刻意的鼓励，“不去试试吗？你很有天赋的。”
卡卡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将脸埋进臂弯，只留给父亲一个拒绝交流的、冰冷的银色头顶。那股沉重的忧郁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墙。
朔茂看着儿子抗拒的姿态，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弧度。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卡卡西的肩膀，动作却在中途极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仿佛程序遇到了一个未定义的变量。最终，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只是象征性地、轻轻地落在了卡卡西的银发上，揉了一下。
“没关系，等你准备好了再来。” 朔茂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宽容。他收回手，那温和的目光掠过卡卡西头顶，再次投向那些正在练习的孩子，眼神再次恢复了那种空洞的温和，仿佛刚才父子间那冰冷而僵硬的互动从未发生过。
凉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空洞！彻头彻尾的空洞！
这个旗木朔茂，只是一具拥有强大实力和“慈父”外壳的空壳！他没有灵魂，没有过去背负的沉重，没有对儿子复杂深沉的爱与愧疚，更没有属于“木叶白牙”这个称号应有的、历经血火淬炼的锋芒与骄傲！他被无限月读强行“复活”，塞进了这个“美好”的模板里，成为一个完美却毫无生气的符号。他对卡卡西的“关心”，像设定好的程序指令，僵硬而冰冷，根本无法触及卡卡西内心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种“活着”，比死亡更令人窒息。凉看着卡卡西那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蜷缩在阴影里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忧郁的面瘫小鬼，产生了一丝并非完全源于“修正”目标的……同情。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哇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传来。
是带土。他在练习投掷时，为了耍帅模仿凯的“青春热血”，动作幅度过大，脚下被一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他下意识地用手撑地，但粗糙的砂石地面还是擦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带土！” 琳惊呼一声，立刻放下手中的苦无，快步跑了过去。
凉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他并非出于关心，而是想近距离观察琳这个被设定成“完美善良”的医疗苗子，在面对真实伤痛时的反应。
琳蹲在带土身边，小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疼不疼？别动，我看看。”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动作轻柔地检查着带土的伤口，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水壶，小心翼翼地冲洗掉伤口上的沙砾。
她的动作很熟练，轻柔而精准，显然是经过训练的。然而，凉紧盯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有关切，有心疼，有专注……却唯独缺少了最关键的东西——属于医疗忍者面对伤痛时那种内在的、坚韧的冷静力量！她的情绪完全被伤者的痛苦所牵引，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无条件的温柔和安抚，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抚平伤痛，而没有任何面对伤痛本身时必要的理性抽离和内在支撑。这更像是一种被设定好的“治愈系”本能，而非一个未来能支撑起战地医疗的忍者的核心素质。
“琳…好疼…” 带土龇牙咧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眼圈有点红，傻白甜的脸上满是委屈。
“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琳的声音越发轻柔，像哄着婴儿。她细心地用纱布蘸着清水擦拭，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凉站在一旁看着，心中那个计划雏形更加清晰。这个琳，需要一点“刺激”，一点让她意识到世界并非只有阳光和治愈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目光扫过带土擦伤的手掌，又瞥了一眼琳专注的侧脸。在琳即将用干净的纱布覆盖伤口时，凉像是脚下一滑，身体微微一个踉跄，手肘“不经意”地撞了一下琳正在操作的手臂！
“啊！” 琳猝不及防，手一抖，原本要轻轻覆盖上去的纱布边缘，带着点力道擦过了带土掌心擦伤最严重、皮肉有些翻开的地方！
“嗷——！！！” 带土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猛地缩回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带土！” 琳的脸瞬间煞白，手足无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慌和内疚，仿佛天塌了一般，“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完美的“温柔善良”面具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被纯粹的慌乱和恐惧所取代。她看着带土疼得扭曲的脸和渗血更多的伤口，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凉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要打破琳那被设定好的、应对伤痛的“完美”程序，让她首面意外、失误和伤者更剧烈的痛苦。他想看看，在这种失控的冲击下，她“完美善良”的表象之下，是否能被激发出一点属于野原琳本身的、坚韧的、能克服慌乱的本能？
琳僵在原地，眼中蓄满了泪水，看着带土痛苦的样子，身体微微发抖。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助的恐慌在蔓延。
就在这短暂的失控时刻，训练场边缘，那个一首蜷缩在阴影里、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银发男孩，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
卡卡西的目光，透过凌乱的银发缝隙，极其短暂地扫过带土流血的手掌，扫过琳煞白惊慌的脸，最后……落在了凉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死水般的空洞。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厌倦？
仿佛在说：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
然后，他再次低下了头，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片与世隔绝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程序运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短暂的错误。
凉站在原地，带土的痛呼、琳的慌乱、静子阿姨闻声赶来的询问声……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卡卡西那转瞬即逝的冰冷一瞥攫住了。
那眼神……绝不是一个沉溺在自我忧郁中的孩子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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