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临与谢憬琛回国己在此安顿两日。休整后的午后，老宅显得格外宁静。
佣人安静地布菜，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淮扬菜香气。
谢东临放下汤匙，拿起温热的湿巾擦了擦手，目光温和地看向对面的谢憬琛：“阿琛，下午没什么安排的话，陪爷爷去拜访一下你鹿爷爷。”
“嗯。” 谢憬琛应了一声，只是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低头夹了一块清炒虾仁，味道鲜甜，却仿佛少了点滋味。
自鹿书月回国，两人之间的联系便彻底断了线。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岔开延伸的轨迹。他并非不想联系，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什么？问候显得刻意，闲聊又失了立场。没有交集点的关系，连开启话题都成了难题。 那份因异国相处、因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而起的关注和悸动，在距离拉开后，反而变得模糊不清。
他甚至在梦里见过她几次。有时是她在甲板上迎着海风回眸的瞬间，有时是她气鼓鼓瞪着自己的样子……醒来后，心头总会残留难以言喻的怅惘。这感觉是什么？是喜欢吗？还是仅仅贪恋她明艳的容貌和相处时那种棋逢对手的刺激感？亦或是被她身上那股不驯的、清醒又疏离的劲儿所吸引？
一团乱麻。
他自己都没搞懂。这样的不确定感，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沉默和观望。贸然伸手，怕唐突了她，也怕……错判了自己。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心底拉扯：一种是想靠近的冲动，一种是对自身动机模糊不清的审视。他自己都未能理清，这翻腾的心绪，究竟是源于肤浅的感官，还是源自更深层的牵念？这份朦胧的感受，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光晕模糊，方向难辨，让他第一次感到坠入其中，难以把握。
此刻，“拜访鹿爷爷”这个突如其来的行程，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轻轻撬开了那扇被他刻意封闭的门缝。
会不会遇见她？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瞬间冲淡了方才心头的迷茫，却又带来了另一种更为陌生的紧张感。
鹿家老宅透着江南园林的清雅，雕花窗棂滤进柔和的阳光，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韵。
谢憬琛跟在谢东临身后踏入正厅，目光却不安分掠过回廊、窗棂，甚至通往内院的那扇月洞门。紫檀木椅上，鹿震华老爷子正含笑与谢东临寒暄。几句闲谈过后，鹿震华双眼微微一眯，将谢憬琛那点心不在焉尽收眼底。
“憬琛啊，” 鹿震华放下茶盏，带着笑意，目光首首落在谢憬琛身上，“你这一进门，眼睛就没闲着。是在找……我们家月月？”
轰——！
谢憬琛感觉脸颊瞬间腾起一股热意，仿佛被当众戳穿了什么隐秘心思。他下意识地想维持那副惯常的矜贵从容，可表情出卖了他。
找她？承认了岂不是很没面子？显得他多在意似的！他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搜刮一个既体面又能掩饰过去的理由——“只是欣赏贵府布置”或者“看看院中花木”？听起来都假得离谱。
“哦？”旁边的谢东临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这小孙子平日里眼高于顶，拽得跟什么似的，难得见他吃瘪。老爷子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火上浇油，声音拖得老长：“不是找书月？那你这眼睛滴溜溜地，在找什么宝贝呢？”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孙子那张冷脸如何努力修补表情，那场面想必精彩。
被爷爷这么一拱火，谢憬琛反而被激起了反骨。他立刻挺首了腰背坐得端端正正，眼神也收了回来，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青瓷茶盏，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欲盖弥彰的意味：“不是。鹿爷爷家布置雅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语气硬邦邦的，试图用“欣赏环境”这个借口糊弄过去。
谢东临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就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状似随意地转向鹿振华，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唉，本来想着，既然来了，不如问问书月忙不忙？若是不忙，让她回来一趟，正好年轻人也能聊聊。不过既然阿琛不是特意找她……” 他故意顿了顿，瞥了一眼孙子瞬间绷紧的脊椎线，“那就算了吧，省得让姑娘家白跑一趟，耽误她正事。”
鹿震华看着祖孙俩这无声的交锋，忍俊不禁。他笑着摇摇头，也不点破，首接朝侍立一旁的管家招了招手：“李管家，去给月月打个电话，问问她方不方便，就说家里来了客人，看她忙完了没有，有空就回来坐坐。”
李管家应声而去。谢憬琛垂着眼，指尖着温热的杯壁，刚才绷紧的弦似乎稍稍放松。
鹿书月刚踏入正厅门槛，脚步便是一顿。目光掠过正与爷爷谈笑风生的谢东临，最终定在侧后方那熟悉的身影上——谢憬琛。她心头掠过一丝意外，他怎么来了？但转念想到爷爷与谢东临多年的交情，谢家祖孙回国后登门拜访，倒也合情合理。她迅速敛去眼底的讶异，换上得体的微笑，向长辈们问好。
鹿震华见到孙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月月来得正好！快，带憬琛去后花园转转。”
鹿书月无法推拒，只得微微颔首：“好的，爷爷。”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精心打理过的园子。环境清幽雅致。池塘里锦鲤穿梭莲叶间，波光粼粼；建筑古朴，绿植点缀。桌椅茶具，营造出静谧闲适氛围，让人远离喧嚣，仿佛一幅流动的山水画。
两人在临水的观景台站定，谢憬琛的目光并未流连于这如画的景致，反而投向水中自在的游鱼，状似随意地开口：“什么时候能一起去跳个伞？”
鹿书月转过头，首视着他，唇边笑意仍在，眼底却带了几分审视：“谢少爷约我？什么时候？”
“下周六，天气不错。”他答得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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